主持党校日常工作的副校长是刘长发,年龄只有四十七岁,他本来是市委副秘书长,兼政策研究室主任,理论水平很高,但和秘书长梁坤的关系搞得很僵,因此,在委办很不得志,调到市委党校之后,却如鱼得水,干得非常出色。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  刘长发曾经专门研究过信访工作,并组织编制了社会维稳方面的辅导材料,其中包括坚持‘党的群众路线’、‘社会调研的方法与技巧’、‘沟通与协调的艺术’‘群体事件处理技巧’等内容,王思宇在看后,很是欣赏,曾经专门和他进行过探讨,交流经验,两人还是比较谈得来的。   小车驶到党校门口时,忽见一辆救护车从院子里拐了出来,呼啸着向市区方向驶去,王思宇不禁微微皱眉,回头望了一眼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,车子停稳后,马师傅打开车门,王思宇夹包走了下来,径直去了一号办公楼,刚刚上了四楼台阶,就听上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。   “骆小彬,你咋又打人了?”   “他就是欠揍,下次别让我看见,见一次打一次!”   “不像话,你再这样下去,我要给骆主席打电话了!”   “打吧,随便!你打你的,我打我的,谁怕谁啊……”   王思宇心里‘咯噔’一下,赶忙加快了脚步,急匆匆地奔了上去,抬眼望去,却见刘长发正站在办公室门口,和教务处的副主任骆小彬吵得不可开交,旁边几间办公室的房门也都开着,一些工作人员躲在门后,探头向外观望,王思宇向前走了几步,厉声喝道:“怎么回事,注意点影响!”   两人错愕地转过头,望到王思宇,便都不再吭声,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,而旁边的工作人员也赶忙把门关上,不再看热闹,这时,办公室内勤小赵走了过来,拿着钥匙,打开办公室的房门,王思宇阴沉着脸走了进去,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点了一颗烟,望着沙发上默不作声的两人,沉声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刘长发叹了口气,把脸转到旁边,有些无奈地道:“王书记,骆副主任太过分了,半年之内,接连打了两次架,上回是闯进会议室,在校领导班子会议上,当着众人的面,动手打了一位校委委员,这次可好,下手更狠,把刘老师打得满脸是血,差点休克了,刚刚被救护车拉走。”   “是这样吗?”王思宇脸色一黑,目光凌厉地盯着骆小彬,这位骆副主任,职务虽然不高,来头可不小,他父亲是市政协主席骆涛,母亲郭嘉丽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,而他的姐夫,就是现任市委常委、纪委书记胡雪峰,也算是比较典型的干部家庭子弟。   只可惜,骆小彬自己不争气,在学校时就不学无术,总喜欢打架斗殴,大学毕业后,到了几个单位,都惹出事端,搞得骆涛也很被动,被逼的没办法,就把他安排到党校这里,可隔三差五,还是能捅出篓子来。   王思宇接任党校校长后,骆小彬其实已经收敛很多了,没想到今儿还是没压住火,闯了祸,这时坐在沙发上,瞧着王书记面色不善,他心里也有点没底,毕竟,眼前这位,那是他家老爷子都惹不起的主儿。   他不敢再耍横了,只好站了起来,束手而立,愁眉苦脸地道:“王书记,这次还真不怪我,是刘老师先动手的,他踹开办公室的门,指着鼻子骂我,我都忍了,后来,他又冲上来,抓住我领口,当时吧,我实在是气急了,才打了他几拳,没想到,他躺在地上装死,不肯起来,这事儿的全过程,办公室的小蒋都看见了,您要是不信,可以找她过来问问。”   王思宇盯着他,皱眉道:“原因呢?好端端的,他为什么会跑到你那里闹?”   骆小彬迟疑了下,露出无奈的表情,拿手挠着后脑勺,讪讪地道:“王书记,这是私事,能不能不说?”   “不行,必须讲清楚!”王思宇重重地敲了下桌子,表情异常严肃,他以前就有所耳闻,骆小彬是个事篓子,仗着家里有些背景,就胡作非为,经常不服校方管束,几位副校长,都曾经被他搞得灰头土脸的。   今儿既然遇到了,也想整治下这小子,否则,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,通常来说,这些家里有背景的干部子弟,都是很低调的,可一旦出个不讲道理的,就会搞得舆论哗然,影响极为恶劣。   骆小彬低了头,半晌没吭声,过了好一会,才盯着脚尖,结结巴巴地道:“王书记,是感情上的事儿,她说,他们还没结婚,有资格去追求幸福,我就见了几次,不过,发现她脸上有雀斑,也就没同意。”   王思宇听得一头雾水,被搞糊涂了,忙摆手打断他的话,皱眉道:“怎么回事?把话说清楚了!”   刘长发叹了口气,在旁边插话道:“是刘老师的女朋友,上次开联谊会时,他们认识了,结果两人联系上了,搞得满城风雨,估计就是这事儿。”   骆小彬点了点头,居然脸红了,支吾了半晌,才呐呐地道:“王书记,刘校长,真不怪我,都和刘老师解释过了,他就是不肯听!”   王思宇皱眉吸了口烟,轻声道:“不管怎么样,作为教务处的领导,居然屡次动手打人,这肯定是不对的,你先去医院吧,向刘老师道歉,争取得到他的谅解,否则,我们就让公安机关,纪委介入调查,按照正常程序处理。”   “那,那……好吧!”骆小彬嘴唇微动,却没话说了,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王思宇,叹了口气,转身走了出去。   “别让他自己去,安排郑副校长也过去吧,顺便做下调解工作。”王思宇有些不放心,又叮嘱了一句。   刘长发赶忙掏出手机,来到窗前,拨打了号码,把事情安排妥当,才苦笑着道:“王书记,那个刘老师也有错,他个子矮,身体单薄,根本不是小彬的对手,还发疯似地往上冲,这事儿,两人其实都有责任。”   王思宇掸了掸烟灰,皱眉道:“老刘,这个骆小彬,连话都讲不利索,怎么能当副主任呢?必须拿下去。”   刘长发回到沙发边坐下,轻声道:“王书记,骆小彬的情况,你可能不太清楚,他上学那会儿,打群架受了重伤,脑子里有血块,压迫神经,智商受到影响,别看都二十五了,却只有十六七岁的水平,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暴怒,为了他的事情,他老子也伤透了脑筋,上次,骆主席还专程来到市委党校,赔礼道歉。”   王思宇愣了一下,好奇地道:“老刘,既然脑子里有血块,怎么没去做手术?”   刘长发轻轻摇头,苦笑着道:“王书记,据说手术的危险性很大,她母亲始终不敢冒风险,就这样凑合着,打算结婚生子以后再说。”   顿了顿,他又沏了茶水,恭敬地递过去,轻声道:“这个小彬啊,真是伤脑筋,王书记,不瞒您说,我当初能调到党校这边来,骆主席还是帮过忙的,若是他们能和解,您就别再追究了。”   王思宇端起茶杯,看了他一眼,轻轻点头,微笑道:“既然有特殊情况,还是可以理解的,不过,工作还是要调整一下,不能在教务处了,调去图书馆吧,让他多看看书,磨去身上的戾气。”   刘长发点点头,叹息道:“好吧,也只能如此了,我也被他搞得焦头烂额了。”   王思宇喝了口茶水,把杯子放下,轻声道:“老刘,那个县处班现在怎么样?”   刘长发笑了,点头道:“刚来的时候,还都懒洋洋的,提不起精神,可按照您的要求,搞了军训式培训后,现在状态好多了,昨儿下午,还展开了民生问题大讨论,过些天,准备安排他们到下面做调研,回来写专题论文,给您过目。”   王思宇摩挲着头发,满意地道:“不错,你们搞次评比,优秀的论文,可以在省市报纸上刊登出来,能够关注民生问题,说明他们还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。”   刘长发点点头,笑着道:“王书记,这批干部的素质非常高,有很多人,当初都是市里重点培养的骨干,现在正是干事业的年龄,应该早点安排到重要岗位上去,不能再坐冷板凳了,那是浪费人才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把玩着手中的茶杯,淡淡地道:“慢慢来吧,还不到时候。”   听取了近期的工作汇报之后,王思宇夹了公文包,去了教学楼,来到三楼的一间教室前,站在窗边,向里望去,见三十几名县处级干部,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教授讲课,众人虽然大都过了不惑之年,其精神风貌,却远比自己当初参加党校培训时,要强上许多,不禁很是欣慰。   这时,里面已经有人发现了他,探头向窗外张望,王思宇微微一笑,敲门走进教授,全班学员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,齐刷刷地鼓掌,纷纷道:“王书记好,王书记好……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环视着一张张激动的脸孔,最后,转过身子,向双鬓斑白的老教授致以歉意的一笑,轻声道:“教授,您继续,我也是过来听课的。”   说完后,他迈步走到教室后面,坐了下来,取出黑皮本子,和众人一起做着笔记,直到下课时,班长陈炜喊了声起立,众人站了起来,鞠躬之后,却没有离开,而是转过身子,在陈炜的倡议下,来了一曲大合唱:“团结就是力量,团结就是力量,这力量是铁,这力量是钢,比铁还硬,比钢还强……”   听着这雄浑壮丽的歌声,看着陈炜充满激情的指挥,王思宇也不禁微微动容,缓缓地站了起来,眼前这三十多名干部,无疑是于系在洛水极为珍贵的力量,是废墟上幸存的种子,他要做的,就是把这些种子,播种到最适合的位置上,让他们生根发芽,迎接下一个春天。 第052章 小姨子来了   这届县处班里,有几位干部能力还是非常突出的,班长陈炜、学习委员徐政高、生活委员赵普之,都是其中翘楚,王思宇下午事情不多,就和学员们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座谈会,近距离地观察他们,也给他们一个了解自己的机会。   这些学员无疑是非常激动的,他们都是在李浩辰案后,因为站队问题,被调整的干部,一些人已经近乎绝望了,大都习惯了冷板凳的生活,即便得知于系太子来到洛水的消息,也没有生出咸鱼翻身的奢望,在他们看来,自己已经被组织上彻底遗忘了。   直到参加了县处班,发现这个班级的干部几乎都是于系旧部,众人才意识到,集结号已经吹响了,而对于这个班级,党校的管理尤其严格,近乎军事化的训练,让他们很快恢复了状态,也燃起了斗志,随时准备回到重要的工作岗位。   王思宇对这届学员还是非常上心的,虽然不能把每个人都和名字对上,但把他们过往的履历都记得非常清楚,对于他们在昔日的工作岗位上,曾取得的主要成绩,也是张口就来,如数家珍,这更让学员们在惊讶之余,更多出一份感动。   座谈会结束后,王思宇破例,在附近的酒店里,招待了这些学员,并嘱咐大家要耐心,现阶段的任务,就是加强学习,韬光养晦,准备有所作为,现在的洛水,政情错综复杂,接下来的走向,王思宇心里也有些没底,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。   第二天上午,王思宇正在批阅文件,秘书林岳敲门走了进来,轻声道:“王书记,骆主席来了。”   王思宇不敢怠慢,忙把签字笔放下,起身迎了出去,在门口握了骆涛的手,笑吟吟地道:“骆老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啊,快请进。”   骆涛穿着一身灰色西服,虽然身材魁梧,气度不凡,面色却很是随和,他叹了口气,苦笑着道:“王书记,真是抱歉,小彬不懂事,又给党校领导添麻烦了,我这是负荆请罪来的啊。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微笑道:“没什么,年轻人嘛,上了脾气,难免会冲动,犯些小错误,改了就好。”   骆涛坐在沙发上,接过茶杯,放在茶几上,感慨道:“王书记,是我教子无方,其实,小彬以前还是个好孩子,就是他母亲和姐姐给宠坏了,当然,也有健康方面的原因,他以前出过意外,脑子里现在有血块,压迫着神经,搞不好,还会有危险。”   “听刘校长提过了。”王思宇坐在他旁边,报以同情地一笑,对于骆涛这个人,王思宇还是有些了解的,此人是老纪检出身,在洛水做过纪委副书记,后来调到外市发展,当选过纪委书记、市委副书记,市长。   本来,依照他的资历,当这个政协主席是不大够格的,之所以能上任,与唐卫国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,这里面,估计也有安抚纪委书记胡雪松的想法,他们翁婿虽是本地派系出身,却都被贴上了唐家的标签。   “骆老,请喝茶。”王思宇做出了手势,笑眯眯地望着面前慈祥的老人,骆小彬的事情,实在是不值一提,最多就是打个电话,对方亲自登门致歉,有些小题大做,如果没猜错,应该有借机接触的意思。   骆涛端起杯子,喝了口茶水,侧过身子,目光和蔼地望着王思宇,轻声道:“王书记,最近洛水市媒体呼吁关注民生问题,很好啊,这是关系到和谐稳定,繁荣发展的头等大事,市政协这边也会积极响应,我们过段时间,打算搞个民生问题提案专题议政会,就市民关注的一些问题,进行议政。”   “那太好了,骆老,欢迎你们围绕群众关心的问题进行参政议政,提案越多越好。”王思宇慢悠悠地点了一颗烟,想了想,又笑着补充说:“我们很多政协委员,都是各界的成功人士,有了他们的积极参与,不仅是民生问题,其他方面也都会有所帮助,大家集思广益,群策群力,事情就能办好了。”   骆涛很认真地听着,脸上露出赞许之色,拿起杯子,轻轻啜了一口,微笑道:“王书记,我一定把您的指示带回去,传达给委员们,届时,大家参与的积极性就更高了。”   “骆老客气了。”王思宇摆了摆手,谦逊了一句,就含笑望着他,不再说话,指间飘起淡淡的烟雾。   骆涛抿了一口茶水,就放下杯子,起身告辞,王思宇把他送到门外,客套了几句,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离去,王思宇微微一笑,转身回了办公室,走到窗前,皱眉沉思了起来。   作为唐卫国线上的人,骆涛忽然积极响应自己提出的倡议,表现有些反常,他现在的年龄和位置,其实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,应该不会有其他的想法。   但是,骆家的政治利益,是在女婿胡雪松身上,骆涛确实是人老成精,刻意摆出这种姿态,似乎也是在释放某种信息,颇有些待价而沽的意味,如果以后形势变得对唐卫国不利,不排除胡雪松那边,会有出人意料的动作,不过,这还要依形势的发展而定。   中午,吃过午餐之后,王思宇回到休息室,睡了一觉,醒来后,掏出手机,给周媛打了过去,将洛水的大致状况讲了一遍,希望她能提供些有益的思路,毕竟,周媛拥有着难以置信的政治天分,能通过逻辑分析能力,把棋盘上的每个变化都看得通透,分析得丝丝入扣,这方面,王思宇还是自叹弗如的。   周媛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后,手里握着签字笔,在本子上刷刷地做着记录,王思宇讲完之后,她蹙起秀眉,他把玩着签字笔,思索良久,才柔声道:“小宇,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,要考虑清楚,尹兆奇来渭北的真正目的是什么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怔,迟疑着道:“媛媛,这个应该很明显了,五号首长也在提前布局,在渭北卡位,并且,帮助梁鸿达维护好渭北的政治平衡。”   周媛淡淡一笑,白皙细腻的手指间,夹着那管签字笔,轻巧地晃动着,左敲右打,半晌,她轻轻摇头,悄声道:“小宇,这只是其中的一种选择,但不是最优方案,不要忘了,尹兆奇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连横合纵,而五号若想在两年后登顶,离不开各派系的支持,起码要取得绝大多数人的肯定,这个难度还是不小的。”   王思宇眼睛一亮,翻身坐起,笑吟吟地道:“美人老师,你这个思路似乎也很有道理,假如因为卡位之争,得罪了三个派系中的两个,那就得不偿失了;反之,若是能够拉过两个派系,助他成功登顶,以后尹兆奇的上位,就变得轻而易举了,根本不急于在此时发力。”   周媛轻轻点头,清丽的俏脸上,带出淡淡的笑意,柔声道:“小宇,如果这种假设成立,那么就不排除,假如尹兆奇能够通过某种交易,和陈家、或者你这边先达成共识,就可以利用交易,让出位置,再和唐家也达成妥协,毕竟,你们三人代表着派系的将来,是派系的重中之重,他来渭北,也许就是冲着你们三人来的。”   王思宇闭目沉思良久,皱眉道:“从梁鸿达的表现来看,他未必是这样想的,否则,梁书记的角色,其实很适合做这种调停工作的,根本不需要尹兆奇下来。”   周媛淡淡一笑,柔声道:“你不必在意梁鸿达的想法,他未必是五号的人,出发点不见得能和五号保持一致,但尹兆奇就不同了,如果换作是我,一定会尽最大可能,通过协调你们三家,来完成五号利益的最大化,而不是激化矛盾,制造不必要的障碍,他就是象棋中的‘士’,一举一动,都是为‘帅’来服务的。”   王思宇沉吟半晌,轻轻点头,笑着道:“美人老师,言之有理,继续说。”   周媛提笔在本子上画了三角形,写了A、B、C,缓缓地道:“小宇,渭北的格局再怎么变化,也就是你们三家互动,这是大主题,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改变,而你是最弱的一极,但也是最有利的一极。”   “怎么说?”王思宇摸着电话站了起来,推门走了出去,来到办公桌边坐下,端起茶杯,皱眉喝了一口。   周媛蹙起秀眉,把签字笔放下,柔声道:“很简单,三家博弈,任何人都会选择‘扶弱除强’,老虎和狼在联手消灭狮子之后,会很轻易地把狼也解决掉,当然,狮子也会这样考虑,在双方都没有把握完全压倒对方时,这种选择无疑是最为合理的。”   王思宇笑了起来,放下杯子,有些自嘲地道:“因为我最容易被消灭,所以倒不急着动手,而是加以利用,有点意思。”   周媛抿嘴一笑,继续分析道:“从目前的情形判断,唐卫国的情况最不利,他现在是矛盾的焦点,梁书记此番举动,意图把他挤出去,只要离开洛水,他就成了无根之萍,而且,他在省城苦心经营的势力,也会被轻易突破,那时就是一败涂地了。”   “那我是‘扶’他,还是‘除’他呢?”王思宇叹了口气,拿手揉着眉心,犹豫着道:“形势对他最为不利,但他在洛水市内又是最强的,短期内,即便我和尹兆奇合作,也未必能撼动他的地位。”   周媛伸出白皙的小手,拂动下秀发,淡淡地道:“‘扶’与‘除’都是相对的,不必拘泥于形式,只要有利于你尽快壮大起来,就都是可取的,你们三人间的矛盾,在渭北的范围内是无法调和的,一山难容二虎,三只就更不必说了,只是可以借助现在复杂的局面,尽快培植势力,壮大起来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王思宇微微一笑,皱眉思索着,翻开面前的黑皮本子,提笔写了起来。   周媛想了想,又悄声提醒道:“小宇,要牢记两点,第一,不能让尹兆奇与唐卫国太早达成妥协,这不符合你的利益,只有让他们斗起来,你才有机会。第二,要注意省长庒孝儒,这人是棋盘上最大的变数,有可能成为影响局势走向的胜负手。”   王思宇怔了怔,不解地道:“庒孝儒?”   “对,就是庒孝儒!”周媛提起笔,在A的位置上写了庒孝儒的名字,拿笔圈了起来,轻轻一戳,柔声道:“他现在是渭北的省长,也是陈系中炙手可热的政治人物,不过,他也面临着选择,假如陈系受到牵制,不能在外面为他争取到最佳的位置,他很可能需要作出牺牲,为陈启明的上位让路,形成派系内部人员的交班,这符合派系的利益,但不符合他自身的利益,因此,很容易产生变数。”   “有道理!”王思宇喝了口茶水,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。   周媛莞尔一笑,柔声道:“小宇,他目前接任省委书记的希望还是很大的,因此,他现在是陈系的人,但随着形势的变化,也可能会变成唐系的人,甚至是于系的人,其实,他应该是最希望借别人的手,挤走陈启明的人,那样,他就不必背着骂名,心安理得地再进一步,以后甚至有重组陈系的机会,这种诱惑,不是谁都能经得起的!”   王思宇默然半晌,由衷地赞叹道:“高明,美人军师,真想着把你调过来了。”   周媛站了起来,走到窗前,眺望着远方,柔声道:“还不是时候,你现在要示弱,而且,我留在华西也很好,要是在渭北输得一败涂地,你也可以想办法调回来,毕竟,相对于其他几家,在华西的政治基础,没人能和你相比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摆手道:“只能衣锦还乡,哪里会那么狼狈地跑回去,有你在旁边出谋划策,我们定然能成为最后的赢家。”   周媛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我的好学生,不要夜郎自大了,这些派系中人才辈出,想必专门的研究机构都有,这其中的每一步变化,大约都在掌握之中,只是没有点破罢了,你们于家想必还在打磨你,因此没有给予最大限度的帮助,但到了关键时刻,他们哪里会袖手旁观。”   “也许吧。”王思宇怅然地叹了口气,人离乡贱,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,在华西时,他一路走来,都是顺风顺水的,即便出了些麻烦,也有许多解决之道,不像在渭北,要想打开局面,着实不易。   又轻声软语地聊了十几分钟,敲门声响起,王思宇挂断电话,皱眉道:“进来吧。”   林岳推开房门,探头道:“王书记,刚才门卫打来电话,说有个女孩子要见您,她是从京城过来的,名叫方淼。”   王思宇愣住了,半晌,才点点头,叹息道:“好吧,叫门卫放人,你过去吧,把她接上来。”   “好的,王书记。”林岳回到办公桌边,拿起话筒,给门卫打了招呼,又推开房门,急匆匆地走了出去。   王思宇泡了杯茶水,站在窗前,望着远处那个身材高挑的蓝发少女,手里拖着旅行包,摇曳生姿地走过来,不禁大为头痛,喃喃地道:“该来的不来,不该来的倒来了,这样的小姨子,哪个能受得了!” 第053章 决心   林岳下了台阶,来到院子里,快走了几步,来到方淼身前,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眼,心里‘咯噔’一下,暗想挺漂亮的小姑娘,怎么化妆技术那么糟糕,脸蛋像是涂了染料,搞得跟鬼画符似的,和那些刚参加完世界杯的英格兰球迷一样,那头蓝发,更是夸张,如同炸开的鸡窝。   他侧过身子,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,彬彬有礼地道:“方小姐,您好,我是王书记的秘书林岳,书记在上面等您,请跟我来吧。”   方淼点点头,皱眉道:“林秘书,外面那胖子门卫谁啊,忒讨厌呢,回头跟姐夫说说,撤了他,真是阎王好见,小鬼难缠,敢跟本大小姐耍横,瞎了他的狗眼,这要是在华中,我早大耳刮子抽过去了!”   听到‘姐夫’二字,林岳暗自吃了一惊,不敢怠慢,赶忙伸手,抢过旅行包,热情地道:“方小姐,旅途辛苦,是坐飞机过来的?”   方淼瘪了小嘴,摸起黑色的提包,在他眼前晃了晃,气鼓鼓地道:“没有,两地太近了,坐火车来的,出站以后,还被人割包了,钱包被摸走了,身份证啊,银行卡都在里面,手机也不见了,真是晦气,喂,林秘书,你们洛水的小偷怎么这样讨厌啊!”   “这样啊,您别急,方小姐,一会儿我给市局打个电话,请他们尽快查下,应该能找回来。”林岳苦笑着道,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,全国各地,哪里的小偷都不少,至于不讨厌的小偷,他长这么大,还从没听说过。   两人进了市委办公大楼,踢踢踏踏地上了楼梯,拐到五楼,王思宇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,笑吟吟地望着她,招手道:“淼淼,来啦!”   方淼绷紧的小脸松弛下来,扭着小腰奔过去,抱了他的胳膊,撒娇般地道:“姐夫大人,你要给民女做主啊,刚到洛水,就遇到了蟊贼,财色两空,损失惨重啊!”   “嘘!”王思宇微微皱眉,赶忙把胳膊抽出来,将手放在唇边,做了个噤声的动作,又拍了拍她的后背,笑着道:“淼淼,里边说,别影响其他领导同志办公。”   方淼‘噢’了一声,吐着小舌头,做了个鬼脸,赶忙进了屋子,来到里间,坐在茶几上,把包包丢在上面,撅嘴嚷嚷道:“姐夫,不行,这包坏了,等会儿,你得赔我一个新的,三千块的包包,用了还不到半年,一刀就给毁了,这个挨千刀的,下手可真狠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怔,皱眉走了过来,坐在她旁边,伸手摸起皮包,看了眼,轻声道:“刀口整齐平滑,没有毛刺,位置找的也很准,应该是老手干的。”   “呀,姐夫,你还懂破案?”方淼立时兴奋起来,脸上露出无比崇拜的表情。   王思宇把包放下,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记,板着面孔道:“淼淼,你太野了点,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,万一出事了,让我怎么跟二叔交代?”   方淼白了他一眼,拿手揉着脑门,不满地道:“姐夫,要是打了电话,你肯定又要推三阻四了,还是那句话,本大小姐既然来了,就没打算活着回去!”   “胡闹!”王思宇展颜一笑,转头望了她,轻声道:“淼淼,过来玩几天,赶快回华中,省得二叔惦记,你啊,别太天真了,明明不是当官的料,就别想着往体制里钻了。”   “谁说的,姐夫,你还别看不起人,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”方淼双手叉腰,竖起眉头,歪着脑袋,气鼓鼓地望着他,倒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小母鸡。   王思宇哈哈一笑,摆摆手,轻描淡写地道:“你啊,还别不服气,姐夫看人很准的,你这刁蛮公主,还是去搞艺术吧,最好是行为艺术,肯定适合!”   “讨厌,不许取笑人!”方淼也笑了,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,一双银光闪闪的大耳环,在肩头晃动起来。   林岳敲门走了进来,沏了茶水,恭敬地道:“王书记,已经给邓局长打电话了,他和车站派出所打了招呼,限他们四十八小时内,务必把东西找出来。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看了方淼一眼,叹息道:“淼淼,你这疯丫头,刚到洛水,就给我们的基层干警招来麻烦,时间久了,只怕姐夫也要头痛了。”   方淼端起茶杯,啜了一口,歪着脑袋,笑嘻嘻地道:“姐夫,别抱怨啦,人家可是客人,哪有刚来就往出赶的道理!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?更何况,警察抓贼,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这也能怪我吗?”   “这小嘴,一点不饶人!”王思宇微微一笑,摸了她的脑袋瓜,关切地问道:“淼淼,还没吃午饭吧?”   “对啊,是有点饿了!”方淼伸了个懒腰,瘪着小嘴道。   王思宇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林岳,让餐厅送份盒饭,那个辣子鸡丁多来点。”   “好的,王书记。”林岳轻轻点头,走到门口,又停下脚步,转身提醒道:“王书记,快到开会时间了。”   王思宇抬手看了下表,就站了起来,回到办公桌后,整理了发言稿,笑着道:“淼淼,吃过午餐,就在休息室歇着,姐夫先去开会,一个小时后,咱们一起去买包,顺便带你到处转转,好吧?”   方淼摆摆手,笑嘻嘻地道:“姐夫,你先去忙工作吧,不用管我!”   王思宇夹起公文包,拿了茶杯,绕过办公桌,走到沙发边,向休息室方向努努嘴,再次叮嘱道:“记住,就在里面休息,不许到处乱走,不然,人家还以为遇到山妖了呢!”   方淼倒是习惯了这种调侃,丝毫不以为意,斜躺在沙发上,跷起那双傲人美腿,悠荡着道:“姐夫,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,我对天盟誓,肯定不给你惹麻烦。”   王思宇的目光也被吸引,落在晃动的美腿上,那笔直细长的双腿,被藏青色的牛仔裤箍得紧紧的,显得格外性感,而T恤衫和牛仔裤之间,竟露出些许的春光,雪白娇嫩的肌肤,隐约可见,他皱起眉头,叹了口气,转身走了出去。   这些日子,自从想出了‘预支’的办法,几乎是夜夜狂欢了,和廖姐姐如胶似漆,难分难舍,好得如蜜里调油一般,基本上,两天就能写出一个‘正’字,这小家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,性福时光怕是又要被打断了。   十几分钟后,盒饭送过来,方淼用过餐,拿纸巾擦了手,就溜到办公桌后,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上,把双腿放到办公桌上,摇了一会,就拿起电话,抱在怀中,拨了号码,用手指捏着鼻子,拿捏着腔调,哑着喉咙道:“喂!”   方晶‘咦’了一声,眨着眼睛,一脸狐疑地道:“小宇哥哥,声音怎么怪怪的,感冒了吗?”   方淼抿了小嘴,哑笑半晌,才又粗着嗓音,装腔作势地道:“小晶妹妹,哥哥,哥哥,咳咳咳……想死你了!”   这句话却露馅了,声音到最后变得细长,也嗲了起来,方晶微微一怔,随即恍然大悟,没好气地道:“淼淼,你这死丫头,搞什么鬼,不是说回华中的嘛,怎么跑小宇哥哥那里去了?”   “我来看看姐夫,怎么,不行啊?”方淼推着桌子,将椅子滑到窗边,转过身子,拉长声音道。   方晶强压住怒火,压低声音道:“不行,赶紧回华中去,别在洛水捣乱!”   “凭什么啊,我刚过来,还没玩够呢!”方淼摇着身子,摸出一块口香糖,丢进嘴里,又伸手探到花盆里,折了一支兰草,拿到鼻端嗅了嗅,漫不经心地道。   方晶俏脸一沉,竖起秀眉,冷冰冰地威胁道:“淼淼,你再胡闹,我可给二叔打电话了,让他派人把你弄回去,到时再想溜出来,可就难了。”   方淼把兰草丢在桌上,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泡泡,晃动着皮椅,不以为然地道:“好啦,姐,你别担心了,我会好好干的,不给姐夫添麻烦!”   方晶拍了下桌子,蹙眉道:“少来了,你那小姐脾气,到哪里都不会安分的,小宇哥哥公务繁忙,每天都够辛苦的了,哪能照顾到你!”   方淼推了下窗沿,将转椅滑回办公桌边,信手拉开抽屉,在里面翻了几下,随手推上,懒洋洋地道:“姐,别傻了,妹妹这可是为你好,我到这边工作,还能替你打打前哨,顺便盯着他点,这是好事!”   “乱说,哪个用你盯了!”方晶心中微动,却咬着粉唇,气呼呼地道。   方淼咯咯地笑了起来,悄声道:“不用行吗?姐,刚才在屋里的时候,有个年轻漂亮的女老板,一个劲地向姐夫献殷勤,要不是妹妹我当场发飙,指不定就勾搭上了!”   方晶倒被气乐了,半晌,才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淼淼,你也不小了呢,还那么任性,一点都不懂事!”   方淼哼了一声,瘪着小嘴,拉长声音道:“姐,别再教训人啦,人家都够倒霉的了,刚下火车,包就被小偷割了,钱包身份证手机都没了,肺子都快气爆了!”   “淼淼,怎么那样不小心?”方晶吃了一惊,皱眉道。   方淼拿手挠头,苦着脸道:“别提了,一点都没察觉到,现在的贼,出手也太麻利了。”   “你啊,就是粗心大意,怪不了别人!”方晶叹了口气,拿手支着白嫩的下颌,悄声数落道。   方淼摸起一管签字笔,在A4纸上写了‘同意’,笑嘻嘻地道:“不过呢,堤内损失堤外补,姐夫已经答应了,一会开完会,领我去买包。”   方晶愁容满面,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,轻声商量道:“淼淼,你千万要乖些,在洛水玩几天,就赶紧回去,别让姐姐为难。”   方淼撇了撇嘴,冷哼道:“姐,就知道你只是嘴上功夫,怕老公怕得要命,真给咱们女人丢面子,放心吧,等把姐夫调教好了,我就回华中,免得你担惊受怕的。”   “什么,调教?你再说一遍!”方晶竖起眉头,语气不善地道。   方淼拿手捂了嘴,笑嘻嘻地道:“好啦,姐,不和你闹了,我有点困了,要先去休息,晚上再聊。”   说完之后,‘啪’地挂断电话,把话机放回办公桌,进了休息室,拉了被子躺下,盯着棚顶的吊灯,思索良久,皱眉道:“不能犹豫,既然来了,就要坚定信心,干出个样子,给她们看看……” 第054章 套话   会议结束后,王思宇没有回到办公室,而是开车驶出市委大院,停在路边,掏出手机,先给廖景卿打了过去,把事情讲了一遍,又给林岳拨了电话,让他带方淼下来,方淼打扮得过于怪异,若是两人一起出来,太过惹眼,容易引起非议。   方淼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,坐进小车后,撅着小嘴,把目光投向车窗外,不肯说话,情绪有些低落,王思宇哄了半晌,也不见好转,直到进了商场,看了琳琅满目的商品,方淼才又来了兴致,拉着王思宇,逐层闲逛起来。   原本计划是买包的,可转了几个柜台后,方淼的购物癖却适时发作了,东张西望间,两眼直放光,一个小时后,两人走下电梯时,已经大包小包地提了不少东西。   除了精美的皮包外,漂亮衣服、化妆品、首饰,应有尽有,这位娇生惯养的省长千金,向来都是挥金如土的,而且,在她的小脑袋里,小姨子痛宰姐夫,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疯狂购物之后,方淼心情舒畅,坐进车里后,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。   王思宇开着小车,载着方淼,在洛水的几个主要地段转了一圈,向她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,顺便也把家里的情况讲了下,免得小丫头胡乱猜疑,再将消息传给方晶,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。   车子在半路上,却接到了邓华安打来的电话,方淼丢失的东西已经找到了,在火车站附近作案的那几个家伙,都是惯犯,平时进出派出所,就跟回家似的,值班民警甚至没有出门,只打了几个电话,就把人给翻出来了。   几个小贼得到消息,知道撞到枪口上了,碰了不该惹的人,捅出了大篓子,这些家伙都是懂政策的人,晓得轻重,赶忙投案自首,争取宽大处理。   赃物都在车站派出所,王思宇直接拉着她赶了过去,让方淼下车,独自进去办了手续,把被盗窃的财物取回,才带着她离开,返回江边的别墅区。   方淼是见过世面的人,对于别墅的奢华,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常,只是见廖景卿之后,却着实吃了一惊,面前的妙龄少妇,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,秀发盘成一朵乌黑的墨菊,绽放在耳侧,雪白修长的脖颈,如天鹅般优雅,那张清丽秀美的容颜,未施粉黛,却恍若天人。   踌躇间,廖景卿已经走了过来,笑吟吟地道:“淼淼,快过来坐,欢迎你到家里做客。”   方淼甜甜地一笑,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,讷讷地道:“景卿姐姐,你真漂亮!”   “坐吧!”王思宇换了拖鞋,把方淼让到沙发上,含笑望着廖景卿,轻声道:“姐,瑶瑶呢?”   廖景卿沏了茶水,把果盘摆上,转头向楼上努努嘴,小声道:“又发小姐脾气了,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不肯出来!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把公文包丢下,脱了西服,挂在衣架上,挽了袖口,坐到沙发上,用小刀削了苹果,递给方淼,轻声道:“淼淼,到了这里,就和自己家一样,随便点,我上去看看小家伙,你先在这里和姐姐聊会儿。”   “好的,姐夫!”脱口而出后,感到话里有歧义,方淼吐了下小舌头,赶忙低头吃了口苹果,斜眼瞄去,见廖景卿脸上没有异样表情,紧张的情绪才松弛了些。   不过,她心里也多了份疑惑,这样千娇百媚的大美人,怕只有雪滢阿姨能及得上了,她到底是姐姐,还是情妇呢?   既然不是亲姐弟,后者的嫌疑就要大些,现在的官员,在私生活方面还是很自由的,可怜的小晶姐姐,估计还蒙在鼓里呢,要不要告诉她呢?   方淼觉得有些头疼,皱眉望着王思宇的背影,恶狠狠地咬了口苹果,暗自揣测道:“这个家伙,真是不像话,估计也是心虚,这才开溜了,哼!”   廖景卿先去了厨房,煲了土鸡汤,洗手后,回到客厅,坐到斜对面,柔声道:“淼淼,早就听小弟提起过你,那时,你在加拿大读书,很少回国,咱们一直都没机会见面。”   方淼把苹果核丢下,抽出纸巾,擦了手指,轻笑道:“景卿姐姐,我去年才回来的,对姐夫的情况,还真不太了解,没想到,他倒是会保守秘密,金……嗯,今天能见面,真是开心呢!”   ‘金屋藏娇’四个字,在嘴边转了半晌,觉得有些过分,终究没有说出来,而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,虽然自小就刁蛮任性,不过,方淼也是晓得轻重的,有些事情,只能由方晶来面对,作为局外人,她是没办法干预的,更何况,到了这边做客,对主人要有起码的尊重,上来就兴师问罪,显然有失体统。   想到这里,她暗自叹了口气,歪着脑袋,瞟了廖景卿一眼,话里有话地道:“景卿姐姐,感谢你,照顾了我姐夫这么多年。”   廖景卿嫣然一笑,柔声道:“都是自家人嘛,不必客气,淼淼,楼上的房门已经收拾出来了,咱们过去看看吧?”   “好的!”方淼站了起来,提着旅行包,跟着廖景卿上了三楼,进了卧室,把衣服翻出来,一件件地放进衣柜里,却又犹豫起来,现在这种情况,常住下去,似乎有些不妥,沉吟半晌,把柜门关上,她转过身子,迟疑着道:“景卿姐姐,我这次是过来玩的,过几天,就要回去了。”   廖景卿走到镜子边,用手摸着发髻,微笑道:“淼淼,既然来了,就多呆些日子,我白天事情不多,正好可以陪你四处走走,到了周末,还可以带着瑶瑶,去看小晶妹妹,她是很想去见未过门的舅妈呢!”   方淼怔了怔,见她面色坦然,反倒有些不安了,只觉得自己多心,把事情想得复杂了,幸好刚才没有冒失,否则,倒显得不懂事了。   晚饭时,瑶瑶坐在餐桌边,却不肯专心吃东西,而是用银勺拨弄着汤碗,不时地抬起头,瞄向家里这位不速之客,盯着她那蓝色的头发,黑黢黢的嘴唇,以及眉毛上涂得那些染料,只觉得既新奇又有趣,却不敢笑出声。   “瑶瑶,专心吃饭。”廖景卿伸出筷子,夹了鸡腿,丢到她面前的碟子里,努努嘴,使了个眼色。   瑶瑶‘噢’了一声,双手摸了鸡腿,香甜地啃了起来,可一双清澈的大眼睛,却依旧叽里咕噜乱转,不时地瞟向方淼。   方淼喝了靓汤,拿纸巾擦了唇,转过身子,望着瑶瑶,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,也觉得极为喜爱,就笑嘻嘻地道:“瑶瑶,害怕吗?”   “淼淼阿姨,怕什么呀?”瑶瑶睁大了眼睛,不解地道。   方淼眯起眼睛,把双手探到胸前,一脸凶恶地道:“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妖怪,小孩子见了,晚上会做噩梦的!”   “不怕!”瑶瑶嘻嘻一笑,把鸡腿啃完,丢了骨头,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,好奇地道:“淼淼阿姨,你是演员吗?”   方淼‘扑哧’一笑,摇头道:“不是,阿姨不喜欢当演员。”   瑶瑶迟疑了半晌,才小心翼翼地道:“淼淼阿姨,那你怎么打扮得怪怪的,好像是从动画片里出来的一样呢!”   “瑶瑶,不许这样没礼貌,阿姨那是新潮,国外都是那样打扮的。”廖景卿忙在桌子下面,踢了踢瑶瑶的小腿,示意她不要乱说话。   方淼却不以为意,歪着脑袋,微笑道:“瑶瑶,这是为了张扬个性,阿姨呢,就是喜欢无拘无束,自由自在,无论旁人怎样看待,都要活得精彩。”   瑶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盯着她那蓝色的长发,转头望向王思宇,一脸羡慕地道:“舅舅,我也想活得精彩,可妈妈不会同意的,是吧?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用手轻抚她的后背,柔声道:“小宝贝,你还小,应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守规矩,等你到了淼淼阿姨的年龄,无论怎样张扬个性,舅舅和妈妈都会支持你的!”   瑶瑶‘噢’了一声,撅起小嘴,有些失望地道:“那就是说,我不能染蓝头发了吗?可惜了,真的好可爱啊!”   众人听了,无不莞尔,方淼更是咯咯笑个不停,半晌,才伸手捏了捏她柔嫩的脸蛋,轻声道:“没关系,既然喜欢,假期时,淼淼阿姨带你去做美发,咱们也染成蓝头发,又不出门,怕什么!”   “好啊!”瑶瑶眼睛一亮,立时兴奋起来,转头望向廖景卿,见她轻轻点头,就把碗丢下,跳下椅子,欢呼了起来,蹦跳着喊道:“淼淼阿姨,你真好,我好喜欢你喔!”   王思宇皱起眉头,轻声道:“快回来,不许闹,先把饭吃了!”   瑶瑶跑到他的背后,勾住他的脖颈,把身子扭来扭去,眉花眼笑地道:“不用了,人家都饱了呢!”   方淼忙走了过去,抱起她,笑着道:“好了,瑶瑶,咱俩去看动画片。”   瑶瑶却嘟了小嘴,连连摇头道:“不行啦,舅舅还要看《民生观察》呢,我不能看动画片了。”   “那就上楼,在电脑上看,淼淼阿姨帮你选个好看的。”方淼抱起小家伙,在她粉嫩的面颊上香了一口,喜滋滋地上了楼,把瑶瑶放在皮椅上,打开电脑,连接上网络,选了最热门的动画片,播放出来,就坐在旁边,试探着问道:“瑶瑶,喜欢舅舅吗?”   “那当然了!”瑶瑶撇了撇嘴,盯着屏幕里的一群美少女战士,不以为然地道。   方淼点点头,走到她身后,弯下腰,小声道:“瑶瑶,那你知道舅妈是谁吗?”   瑶瑶有些紧张,不停地眨着眼睛,乖巧地道:“早就知道啦,小舅妈在京城上学呢,是公安大学,她的小鼻子可灵光了,什么都能嗅得出来!”   方淼展颜一笑,仍有些不死心,就耐着性子,继续套话道:“瑶瑶,妈妈和舅舅好不好?”   “挺好的啊,他们从来都不吵架!”瑶瑶扭着身子,神情专注地看着动画片,里面几个美少女战士,手里舞着长剑,斗得正凶。   方淼回头望了一眼,小心翼翼地道:“那他们两个,有没有亲热的举动?”   “什么亲热的举动啊?”瑶瑶警惕起来,伸出小手,握着鼠标,点了暂停。   方淼有些难为情,犹豫了半晌,还是下定决心,期期艾艾地道:“就是拉拉手,抱抱腰,亲亲嘴啦。”   瑶瑶缓缓转过身子,小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,呐呐地道:“淼淼阿姨,你舅舅和妈妈经常亲嘴吗?” 第055章 扑朔迷离   方淼来了没几天,就与廖景卿母女打得火热,很快融入了这个家庭,有了廖景卿在旁边帮忙说话,无奈之下,王思宇也只好同意她的要求,安排她到机关工作,前提是,必须进行身体和思想两方面的改造。   身体改造进行的极为顺利,去了趟美发院,换了身装束,方淼便由新新人类,变成了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,仿佛换了个人似的,让廖景卿看了,都赞不绝口。   只是,她那刁蛮任性的公主脾气,却没那么容易改变,虽然已经极力压制了,偶尔还会露出狐狸尾巴,经常会在餐桌上,因为些啼笑皆非的问题,与瑶瑶争得不可开交。  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在这些争执之中,她竟然无法占据上风,经常会被瑶瑶冷不防冒出的一句话,噎得无言以对,忿忿然,掩面离场。   为了让王思宇尽快答应下来,方淼绞倒是尽了脑汁,终日里缠着王思宇,一口一个‘亲爱的姐夫’,端茶倒水,揉肩捏背,殷勤备至,身为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,能够做出如此姿态,也的确有些难为她了。   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,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,王思宇终于做出妥协,先给方如镜打了电话,征求了对方的意见后,就借着开会的间歇,跟市委常委、纪委书记胡雪松提了一嘴,请他出面安排,将方淼调到到市纪委。   胡雪松很愉快地同意下来,在他的亲自过问下,不到半个月的时间,就办妥了相关手续,方淼被调进市纪委,暂时安排在案件审理室工作。   其实,王思宇最初的想法,是想让方淼去宣传部门的,可方淼却执意不肯,她总觉得宣传部太过务虚,去了没什么意思,要么到下面的区政府工作,要么就去纪委,在方淼的认知里,如果不能发号施令,那么偶尔查查贪官,也是很过瘾的事情。   担心小家伙在政府那边,搞出许多麻烦,王思宇还是决定让她去纪委,那里没有案子的时候,还是很清闲的,而且,纪委规矩相对多些,没准能把她板过来。   并且,让方淼去市纪委工作,也不是件坏事,那里可是唐卫国起家的地方,包括胡雪松在内,很多纪委的干部,都是唐卫国亲自提拔起来的,把小家伙安排进去,或许,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,再不济,也多出一双值得信任的眼睛。   方淼的档案调到市纪委的时候,胡雪松好奇地看了一眼,见直系亲属一栏里,写了方如镜的名字后,登时吃了一惊,那位华中省省长的大名,他还是有所耳闻的。   把档案放好后,沉吟半晌,胡雪松抄起电话,拨了号码,叫来案件审理室的周主任,不动声色地叮嘱了一番,只说方淼年纪还小,要严格要求,让她积极进步,尽快成长云云。   周主任心领神会,胡书记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,是让自己尽量照顾这个小姑娘,虽然不清楚方淼的背景,但见胡书记如此上心,想必也是大有来历的,自然不敢怠慢,回去后,便找了方淼谈话,言语间,谆谆教导,呵护备至。   市委书记尹兆奇来到洛水后,表现得很是低调,这些日子,极少离开办公室,与常委们的互动也不多,在常委会上,也非常尊重唐卫国,几乎在每项重要决定上,都要先争取他的意见。   这种小心谨慎的态度,让许多惴惴不安的常委,心态都变得松弛了些,只是,大家都不太确定,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,既然上了拳击台,无论两位拳手有多么不情愿,只要裁判员下令,就注定要开始对决的,而梁书记何时会下这个指令,没有人能提前预料。   塌方事件的后续处理工作,也已经圆满结束,省里只开了两次专门会议,讨论安全生产的问题,但雷声大雨点小,似乎并没有过多追究此事,在经过十几天的停工整改之后,包括西线工程和黄金大道项目,那些重要的基建工程再次启动了。   不过,唐卫国还是借机调整了几位副市长的分工,原来分管城市建设、国土房管、交通的刘副市长,现在分管了教育、科技、信息产业等工作,副市长赵山泉的担子变得更重了些,接手了刘副市长原来的那一摊,他与唐卫国之间的关系,也变得日益紧密起来。   而常委之中,最为尴尬的要数常务副市长石崇山,自从被省委梁书记找去谈话之后,他心里像被塞了铅一般,沉甸甸的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,梁鸿达的话虽然委婉,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,矛头直指唐卫国,对他又给予了很大的期望。   石崇山举棋不定,左右为难,让他率先向唐卫国开炮,那是万万不能的,多半没把对方轰倒,自己先成了炮灰,只是,梁书记的指示非同小可,他又不能不认真对待。   因此,这些日子,他茶饭不思,寝食难安,很是难熬,而唐卫国在不经意间,表现出的疏远意味,更让他心灰意冷,索性带了几位亲近的干部,打着招商引资的名义,到外面游山玩水,避风头去了。   王思宇敲起了边鼓,尹兆奇却迟迟不肯登台唱戏,他也就谨慎了些,给黎凤姿打了招呼,让她务必把好关,对媒体方面要约束一下,近期,对新闻的审核抓得紧些,不要太过刺激政府那边,免得引起唐卫国反击。   两人若是争斗起来,倒让尹兆奇捡了便宜,既然大家都喜欢打和平球,那就慢慢耗着,静观其变,毕竟,压力在唐卫国那边,自己还是最为轻松的,唐卫国也好,陈启明也好,只要不把矛头指向京城方向,他就不会先跳出来,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,在没有充分的把握下,谁先动,谁被动!   周五的下午,王思宇正站在办公桌后,手持一管狼毫笔,泼墨挥毫,在宣纸上练习书法,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,他屏气凝神,把最后一个字写完,署上名字,才活动下手腕,把笔在砚台上,伸手接起电话,沉稳地道:“喂,你好!”   电话里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声,唐卫国心情大好,摇着皮椅,慢悠悠地道:“佑宇兄,昨晚夜观天象,发现有人红鸾星动,估计有好事来了。”   王思宇心里突地一跳,拉了椅子坐下,也半开玩笑地道:“别说,卫国兄,你刚才的笑声,还真和喜鹊的叫声差不多。”   唐卫国微微一笑,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口气,压低声音道:“不开玩笑了,过些日子,宁霜要来渭北,我正在寻思着,要不要当这个媒人!”   王思宇点了颗烟,皱眉吸了一口,微笑道:“照我说啊,还是不当的好,免得新人入洞房,媒人丢过墙,到时你再想不开,跺脚骂我,那就不值得了。”   唐卫国喝了口茶水,放下杯子,摩挲着头发,笑眯眯地道:“是有这个顾虑,不过,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,佑宇兄是有情有义的人,不会做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。”   王思宇淡淡一笑,掸了掸烟灰,含蓄地道:“卫国兄,那还要看媒人的胃口有多大了,要是满足不了,该丢出去的,还是要丢出去。”   唐卫国笑了笑,喝了口茶水,轻声道:“事情呢,已经和宁霜提过了,她在电话里表态,可以试着接触,我的工作完成了,接下来,就看你的了,别忘了咱们三人间的赌约,不能让启明兄看笑话,对吧?”   “那倒是,说过的话,要算数,总要让启明兄服气才行!”王思宇嘴里吐出烟圈,也爽朗地笑了起来。   唐卫国收起笑容,话锋一转,轻声道:“王书记,还有件事情要说下。”   王思宇听他改了口,知道是工作上的事情,就点点头,轻声道:“卫国市长,请讲!”   唐卫国面色凝重,摸着茶杯,沉稳地道:“西线工程上,还有人咬着不放,只是换了方式,上午,和省纪委调查组的一位同志见了面,他们那里调查结果出来了,因为涉及到层层转包,个别干部没有站稳脚跟,收受了贿赂,初步估计,有一百二十多万。”   王思宇微微皱眉,沉吟道:“这件事情,还要谨慎些好,尹书记知道了吗?”   唐卫国点点头,含蓄地道:“已经讲过了,老尹的意思是,由他出面,和省委相关领导去谈,争取把影响降到最低,否则,一旦捅出去,对大家都不好。”   “那就这样处理吧,我没有意见。”王思宇皱眉吸了口烟,暗自琢磨着,尹兆奇的态度值得玩味,莫非,两人已经达成了妥协?按常理,是不可能这样快的,不过,迫于压力,唐系也可能迅速做出反应,主动递过橄榄枝。   唐卫国把玩着杯子,淡淡地道:“王书记,咱们三个,有可能都是靶子,先是我、再是启明兄,最后可能就是你了,这样怎么行呢?”   “不会吧,卫国市长,你可能是想多了。”王思宇微微一笑,把半截烟头熄灭,丢到烟灰缸里,面色却变得凝重起来。   唐卫国摆摆手,脸上带出一丝冷笑,意味深长地道:“有些人,年纪大了,脑子变得糊涂了,就应该早点退下来,免得把事情搞得一团糟,没办法收场。”   王思宇暗自吃了一惊,不动声色地道:“卫国兄,这不会是你个人的看法吧?”   唐卫国喝了口茶水,沉吟道:“佑宇兄,挑明了说吧,那人咄咄逼人,太过分了些,我想先征求下你的意见,如果咱们两家达成共识,再找启明兄商议。”   王思宇沉思半晌,忽地叹了口气,谨慎地道:“卫国市长,我的立场是,不支持,但也不反对。”   唐卫国轻吁了口气,放下茶杯,笑吟吟地道:“感谢,感谢……老弟,这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了,我这个媒人,果然没有白当。”   寒暄了几句,挂断电话,王思宇站了起来,绕过办公桌,在屋子里踱着步子,他隐隐感觉到,唐卫国刚才的语气,颇为自信,似乎,他已经与陈启明达成了协议,这才来试探自己的口风。   这就是射人先射马,擒贼先擒王了!若是那两家联手发力,解决掉梁鸿达的问题,倒是一劳永逸的办法,毕竟,年龄到杠的干部,确实不宜再留任了,若是下面反对的声音太强烈,即便五号出面,也未必能保得住,只是,要想让陈启明配合,唐卫国,乃至他身后的唐系,必定付出了不菲的代价。   尹兆奇呢,他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?王思宇默默地走到窗前,眺望着远处的广场,目光变得深邃起来,渭北的政情过于复杂,如同一团乱麻,斩不断,理还乱,这场权力游戏,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。 第056章 周旋   十几分钟后,敲门声响起,林岳推开房门,轻声道:“王书记,罗部长来了。”   “快请进!”王思宇点点头,转身迎了过去,把市委组织部长罗敏江让到沙发上,罗敏江放下公文包,接过林岳递来的茶水,放在茶几上,侧过身子,和王思宇寒暄了几句,见办公桌上摆着笔墨纸砚,顿时来了兴趣,笑眯眯地道:“王书记,您也喜爱书法?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微笑道:“罗部长,只是一时心血来潮,涂鸦之作。”   罗敏江笑笑,起身道:“王书记,您太谦虚了,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倒要鉴赏下了。”   王思宇无奈,只好站了起来,陪着他来到桌边,罗敏江低头看去,见宣纸上写的是:“一生思破红尘路,剑藏庐轩隐迷踪。万战自称不提刃,生来双眼篾群雄。”   他提起宣纸,转过身子,含笑看了半晌,轻轻点头,表情夸张地道:“好字,好字,力透纸背,狂放不羁,真是好书法,王书记,这幅墨宝就归我了。”   王思宇饶是皮糙肉厚,也不禁微微脸红,笑着道:“罗部长,既然喜欢,尽可以拿去,全当是道士画的符箓,可以召神劾鬼,降妖镇魔,治病除灾,但有一点,要做到秘不示人,否则,就不灵光了。”   两人相视一笑,重新回到沙发边坐下,罗敏江把宣纸小心地叠好,放进公文包里,又从里面取出一份材料,递了过来,轻声道:“王书记,近期有十几位干部调整,想征求下您的意见。”   王思宇接过材料,却没有看,而是放在茶几上,笑着道:“罗部长,组织部拿出意见就好了嘛,我来洛水的时间还不长,对下面的干部不太了解,不好轻易表态。”   罗敏江端起杯子,喝了口茶水,摇头道:“王书记,您是分管党群的书记,在人事方面,当然最有发言权了,还是您先出个指导性的意见,我们再报方案,这也是唐市长的意思。”   王思宇会意地一笑,清楚这是唐卫国在示好了,他摸起材料,皱眉扫了过去,见这十几个岗位里,既有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,也有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,还涉及到下面区委、区政府重要干部的调整,含金量很足,也就不再客气,笑着道:“罗部长,那我就提几个人吧,你们斟酌一下。”   “好的,王书记。”罗敏江放下茶杯,摸出本子,翻开后,拿了签字笔,表情变得凝重起来。   王思宇略一沉吟,就笑眯眯地道:“组织部副部长的职务,可以考虑一下陈炜同志,他原来在清江区委组织部时,工作很扎实,是个很不错的干部。”   “好的。”罗敏江提笔写了陈炜的名字,做了标注,含笑望着王思宇,没有吭声,他对陈炜也非常熟悉,认为此人颇有才干,只是因为站错了队伍,才导致仕途失意,王书记这是要拨乱反正了,不过,唐市长既然松了口子,想必也是心中有底。   接下来,王思宇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,把徐政高、赵普之、郑朝阳等人,都推了上去,他此时漫天要价,就让唐卫国坐地还钱好了,依照尹兆奇最近的表现,只要两人点头,多半不会反对。   “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,王书记的胃口还真不小。”罗敏江暗自思忖着,把名单记完,合上黑皮本子,摸着有些谢顶的前额,含蓄地道:“王书记,这份候选名单,还要经过组织部的部务会议讨论,并给唐市长、尹书记过目,才能最后敲定,上会讨论,变数还很大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大度地道:“罗部长,组织部门对下面的干部情况最为了解,应该给予公正客观的评价,在干部任用的问题上,也要严格按照组织程序进行考核任用,之前的提议,只是我的个人意见,仅供参考。”   罗敏江点点头,端起茶杯,微笑道:“王书记说的对,最近省委组织部也在推行干部综合考核的试用办法,力争在用人问题上,更加科学严谨,公开透明,让能者上,庸者下,我们市委组织部也在着手准备,先在下面的小范围内,搞初步试点,总结经验教训,时机成熟之后,再进行全面推广。”   “好,这样更稳妥些。”王思宇轻轻点头,嘴角带出淡淡的笑意,他非常清楚,洛水市对省委组织部门提出的试行办法,反应并不积极,下面一些区县虽然也进行了有限的尝试,但大都是表面文章,没有落实到位。   平心而论,陈启明搞的这个试行办法,还是很有水准的,初步计划,是在区县级班子进行试点,这套方案中,优点很突出,改变了过去的干部任用中,只要不犯错误,就只能上,不能下的情况,给‘太平官’们带来了很大的压力。   这套考核评价体系更加明确,按经济社会发展实绩或目标绩效、党建工作实绩、效能建设考核和领导班子民主测评进行综合考核,针对某方面任务没完成,都有具体的惩罚措施,如果综合目标没完成,主要领导就要负责任,也有可能面临“下课”的结局。   对各区县、各部门的考核,严格按绩效考评定,并将考核结果进行排位,向社会公布,对第一年考核排名最后一名的,将对主要领导进行诫勉谈话,对连续两年末位的领导班子将进行调整,可以说,是为干部的头顶戴上了紧箍咒,若是不能按期完成任务,极有可能会被一票否决。   其实,这种管理办法,应该是从企业的目标管理中得来的创意,运用到官场之中,确实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,王思宇在看到方案之后,赞不绝口,对于陈启明的胆识和魄力,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。   只是,这套方案也有其不足之处,王思宇在基层有着较为丰富的经验,很容易看到其中的弊端,主要的问题是,当前的基层政府,任务繁重,上面千条线,下边一根针,事情都是下面在做,财权却都掌握在上面,单单是为了跑资金,要项目,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。   而往往一项重要的任务,因为在某个环节卡住了,极有可能会导致跑断腿,磨破嘴,也无法把实际问题解决掉,反倒事与愿违,挫伤基层的积极性。   而且,这种形式,也会导致下面急功近利,为了过关,搞弄虚作假,豆腐渣工程,也可能会为了完成短期目标而疲于奔命,无法将精力放在长期性,基础性的工作上。   或许,正因为这些顾虑,导致省委的态度也很暧昧,没有就方案的实施,给出明确的时间表,尽管陈启明一再开会强调,干部综合考核的试行办法,如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但各地市也都采取观望的态度,一直在以拖待变,即便一些陈系官员,对此项试行方案,也带着抵触情绪,并没有给予积极响应。   王思宇来到洛水以后,与罗敏江的接触并不多,而罗敏江也极少到他这里来探讨工作,因此,两人在沙发边,就着这套干部综合考核试行办法,展开了讨论,聊了足足有半个小时,罗敏江才放下茶杯,起身告辞。   回到办公室以后,罗敏江摸起电话,给唐卫国拨了过去,把情况简单说了下,唐卫国沉吟半晌,只说了一句话:“组织部副部长的人选,要格外慎重,其他的岗位,可以尽量满足。”   放下电话后,罗敏江展颜一笑,唐卫国的想法,和他的观点一致,组织部门极为重要,若是让王书记在这里下了一枚重要的棋子,哪怕仅仅是一枚,都会产生重要的影响。   如果陈炜到了市委组织部,担任副部长的职务,也许用不了多久,就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,悄然无息地运作出一批官员,毕竟,他就是再细心,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,不可能对每个干部的情况都了如指掌,唐卫国的谨慎,无疑是很有必要的。   坐在办公桌后,打开公文包,罗敏江取出那张宣纸,打开后,平铺在办公桌上,看了半晌,总觉得这幅字有些奇怪,虽然笔法张扬跋扈,但不像是王思宇本人的写照,而是另有其人,尤其最后一句,‘生来双眼篾群雄。’更像是在说陈启明。   尽管尹书记来到洛水,让局势变得复杂起来,但罗敏江最为关注的,还是三位太子间的博弈,而这三人中,他最忌惮的,就是那位省委组织部长了,在他眼里,能够称得上‘枭雄’的人物,放眼华夏官场,唯有此人。   而对目前的形势,他也有着与旁人不同的见解,看似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,但若是能协调好了,渭北很可能会成为年轻高官晋升的中转站,无论把宝押在哪位太子的身上,将来都有可能会带来丰厚的收益。   当然,前提是不在他们的碰撞之中成为牺牲品,这就需要些政治智慧了,高处立身,唯有低调处事,巧妙周旋在三人之间,才能躲过前期的洗牌,成就一番事业。   罗敏江把宣纸收好,拉开抽屉,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,取出黑皮本子,翻开后,看着上面的名单,沉思良久,摸起电话,给王思宇拨了过去,含蓄地道:“王书记,组织部副部长的人选,争议比较大,可能有些困难,不过,再过几个月,干部二处的刘处就要到下面去了,我想把徐景生同志调过来,这位同志,我熟悉,他的组织观念很好,工作能力也很强;至于陈炜同志,到青浦区任副书记也不错……其他人问题不大,嗯,不麻烦,那好,好,王书记,就这样定了,哈哈,客气了。” 第057章 不见不散   晚饭后,坐在沙发上,王思宇泡了杯热茶,看着电视上的《民生观察》节目,却有些心不在焉,眼前始终晃动着几张脸孔,尹兆奇、唐卫国、陈启明和梁鸿达。   唐卫国解决问题的方式,简单直接,又非常霸道,既然问题的根源出在梁鸿达的身上,就想办法把对方扳倒,这在王思宇的仕途生涯中,是从未经历过的,有些难以接受。   他前二十几年的生活,和草根阶层无异,习惯了森严的等级制度,虽然,偶尔也对上面的领导有些意见,但从未萌生过类似的想法,更何况,对方还是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。   许多没有深厚背景的官员,大都有两张面孔,对上卑躬屈膝,奴颜媚骨;对下颐指气使,不可一世,这种近乎病态的表现,其实是很常见的,可以称之为官场综合症,是现行官场秩序的必然产物。   而那些来自于上层,或者地方的太子党们,有强大的政治资源为依托,骨头会相对硬些,反而最具备反抗精神和挑战意识,这就是太子党出身的官员,往往魄力十足的原因。   唐卫国与梁鸿达之间的对抗,实质上,就是以特权来硬撼强权了,也许,王思宇也有这个资本,但他还是觉得,这样解决问题的办法,不是最好的,也违背了游戏规则。   不过,唐卫国已经被逼到墙角了,没有太多的退路,做出这种强力反击,也可以理解,耐人寻味的,是其他两人的态度,尤其是陈启明,他不落井下石,就已经是谦谦君子了,怎么会出手相帮呢?   喝了口茶水,王思宇摸起遥控器,关掉了电视机,把身子仰坐在沙发上,暗自思忖着,必须找到两人的利益妥协点,加以牵制,否则,一旦他们两人通过在渭北的合作,渐渐弥合派系间的裂痕,问题就比较棘手了。   两家若是再度联手,无论他本人,还是京城的于系,都会受到更大的压力,唐、陈两派之间矛盾升级,逐渐激化,才最符合自己这边的利益。   沉思半晌,王思宇放下杯子,站起身子,绕过茶几,走到瑶瑶背后,弯腰扫了一眼,拿手在作业本上指了指,轻声道:“小宝贝,再想想。”   瑶瑶‘噢’了一声,摸起橡皮,在数学题后面蹭了几下,把答案擦去,拿手支起下颌,无精打采地道:“讨厌,干嘛把那些小鸡和兔子都关在一个笼子里面,人家都被弄糊涂了呢!”   “慢慢想,别着急。”王思宇伸出右手,从小食品袋里摸出一片薯条,塞进她的小嘴里,背着双手,在客厅里转悠起来,苦苦思索着。   良久,他在一幅国画前停下脚步,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亮光,忽然想起周媛之前的提醒,如梦方醒,嘴角翘起,暗自苦笑起来。   居然忘记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,也是周媛之前提起的,渭北棋盘上最大的变数,省长庒孝儒!   假如唐卫国也意识到了这点,加以利用,两人在私下里接触,达成某种密不告人的协议,在踢走梁鸿达后,全力策动,把庒孝儒推上去,也是极有可能的。   若是这种假设成立,庒孝儒上位以后,到底是唐系的人,还是陈系的人,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,甚至会根据现实需要,选择在两派之间摇摆,谋求最大的政治利益。   毕竟,政客的忠诚,与妓女的贞洁一样,都是不可靠的,唯一的区别,就是前者的价码更高些,如果没有把柄落在陈系手里,庒孝儒的回旋余地还是很大的。   陈系大佬即便有所怀疑,也只能被动接受这个结果,否则,庒孝儒若是心生不满,只怕会立即倒戈,那样的损失,将变得更加严重,这就是所谓的尾大不掉了。   而唐卫国这次的绝地反击,就显得极为高明,不只是硬碰硬那么简单,而是演化成一石二鸟之计,既解了自身的燃眉之急,又迫使陈系做出重大调整,一旦成功,陈启明离开渭北,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。   利用省长庒孝儒,来解决陈启明带来的威胁,是唐卫国可以利用的一步棋;而庒孝儒也有同样需求,借助派系外部的力量,化解来自陈系内部的挑战。   同时,两人又都是最希望梁鸿达离开的,合作的利益极大,不合作的损失极大。   经过剥丝抽茧,反复推敲,王思宇终于推断出,唐卫国这次交易的对象,并非陈启明,而是庒孝儒!   无论猜测是否属实,都应该全力狙击庒孝儒,不能让他顶上去,否则,陈启明出局后,第二个离开渭北的,就会是自己,而棋盘上最大的赢家,只有唐卫国与庒孝儒两人,连尹兆奇都只有干瞪眼的份!   事不宜迟,王思宇掏出手机,走到床边,给财叔打了过去,把渭北的情势变化分析了一遍,两人商量了许久,才挂断电话,他回到沙发边坐下,端起杯子,喝了口茶水,心情变得舒展起来,暗自琢磨着,过些日子,可以到陈启明那里收些好处费了,这个忙,可不能白帮!   这时,瑶瑶也抬起头,眉花眼笑地道:“舅舅,是三只兔子,七只小鸡,对吧?”   “对了,小宝贝,真聪明!”王思宇微微一笑,赶忙鼓励了一句,瑶瑶对于数字不太敏感,要多鼓励,增强她的自信心,不然,肯定又要滋生厌学情绪了。   “那当然了,人家本来就不笨嘛!”瑶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笑成了月芽状,得意地晃了下小脑袋瓜,又低头写了起来。   几分钟后,方淼走了过来,把果盘放在茶几上,递过一块哈密瓜,愁眉苦脸地道:“姐夫大人,你行行好吧,我真不想在纪委干了,一天闷得要死!”   王思宇白了她一眼,接过哈密瓜,咬了一口,没好气地道:“淼淼,要有毅力,不到一个月,就顶不住了,那哪行!”   方淼坐在他旁边,撅起小嘴,气哼哼地道:“姐夫,那也不怪我啊,都去了二十几天了,一件案子都没查,每天就是喝茶看报纸,哪是人过的日子啊!”   “知足吧,这样的日子,多少人想过都过不上呢!”王思宇把哈密瓜吃完,抽出餐巾纸,擦了嘴角,笑眯眯地补充道:“淼淼,要是离开纪委,就回华中吧,不是姐夫没给你机会,是你自己不肯珍惜!”   方淼嘻嘻一笑,伸出双手,摇着他的胳膊,撒娇般地道:“姐夫,通融一下嘛,我决定到区里去了,这次再不变卦了,我保证!”   “没门!”王思宇把头摇成了拨浪鼓,任他怎么哀求,都不肯松口,最近这些日子,因为方淼在家里,搞得他极为郁闷,许久没有和廖景卿亲热了,假如方淼耐不住寂寞,离开渭北,他也是乐见其成的。   方淼却不肯罢休,把王思宇推倒在沙发上,拉了椅子坐下,伸出两只柔软滑腻的小手,在他腿上揉来捏去,惨兮兮地道:“姐夫大人,人家从小就娇生惯养的,对老爸都没这么好过,你就行行好,答应了吧,只要把我调到区里去,我保证好好干,不给你丢脸,另外,还可以给你做半年的按摩,口说无凭,咱们可以立字为据。”   王思宇眯着眼睛,舒服得呲牙咧嘴,却依旧不肯松口,嘿嘿笑道:“没用的,淼淼,别的事情都好说,唯独这件不成,无论在纪委干得怎么样,你都要坚持三年,不然,休想换地方。”   “姐——夫——大——人,你好过分啊……”方淼拉长声音,跺着小脚,撒起娇来。   瑶瑶写完了作业,把本子合上,装进粉红色的书包里,抬头望向沙发,闷闷不乐地道:“哎!舅舅大人,要是能不让我上学,人家也愿意天天给你做按摩呢!”   王思宇哑然失笑,懒洋洋地道:“小宝贝,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!”   方淼也转过头,横了小家伙一眼,没好气地道:“瑶瑶,别添乱,阿姨在说正经事呢!”   “人家也在说正经事呢!”瑶瑶撅起小嘴,走到沙发边坐下,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,揉着王思宇的额头,可怜巴巴地道:“舅舅,学习越来越没意思了,你就可怜一下小宝贝吧,人家不想再去上学了。”   王思宇又好气又好笑,伸出右手食指,刮了下她精致的小鼻梁,柔声道:“小宝贝,不去上学,打算做什么啊?”   瑶瑶吐了下小舌头,笑嘻嘻地道:“玩呗,可以在家里打游戏啊,前些天,和淼淼阿姨打怪物,可好玩了!”   王思宇皱起眉头,瞪了方淼一眼,低声呵斥道:“淼淼,瑶瑶还小,不能让她接触游戏。”   方淼不高兴了,把嘴巴撅得老高,转过身子,气哼哼地道:“是她缠着我,说只玩一会的,没想到,进步还挺快,不到一个小时,就学会做任务了。”   王思宇伸出手来,屈指在瑶瑶头上敲了一记,板着面孔道:“小宝贝,以后不许再碰游戏了,把你的聪明劲都用在学习上,要听话!”   瑶瑶揉着脑门,做了个鬼脸,笑嘻嘻地道:“舅舅,游戏比弹钢琴好玩多了,我最喜欢打‘地精’了,人家写完作业,可以放松一下嘛!”   王思宇伸出手指,拨弄着她小巧的鼻尖,轻声道:“不行,下次要再敢碰游戏,我就把家里的宽带取消了。”   瑶瑶叹了口气,把小嘴凑到王思宇的耳边,悄声道:“舅舅,两周玩一次好了,老师都说过,要劳逸结合的,你不能那么残忍呢!”   王思宇险些气乐了,有些无语地望着她,盯着那充满期待的目光,也不忍拒绝,只好点头道:“那说好了,只能两周玩一次,不许耍赖,否则,舅舅可要打屁股了!”   “舅舅,你太好了!”瑶瑶开心地笑了起来,勾了王思宇的脖子,在他脸颊上亲了又亲,示威似地瞟了方淼一眼,提着裙摆,蹦蹦跳跳地跑向楼梯,美滋滋地上了二楼,一溜烟地奔进书房。   方淼坐在旁边,闷闷不乐地吃了两块哈密瓜,擦净了手指,拂动着乌黑油亮的秀发,歪着脑袋道:“姐夫,咱俩的事儿,还有商量的余地吗?”   “别说得那么暧昧,完全是你自己的事!”王思宇伸出右手,指了指茶几上的烟盒。   方淼哼了一声,抽出一根烟来,架了上去,捧起打火机,‘啪’地一声点上火,哼哼唧唧地道:“姐夫,我都改变很多了,你就动动嘴,成全了我吧!”   王思宇皱眉吸了口烟,耐心地劝道:“淼淼,这里可不是华中,水深着呢,你要是在区里惹出麻烦,受了委屈,姐夫帮也不是,不帮也不是,可就左右为难了,在纪委还是很不错的,多锻炼些日子,回头我和雪松书记提提,让你跟几桩案子,这样好吧?”   “好了啦!那就过些日子再说……真是的,还姐夫呢。”方淼无奈地站了起来,踢踢踏踏地上了楼,去了三楼的画室,拉了椅子坐下,一边看着廖景卿作画,一边发着牢骚。   王思宇吸了烟,侧过身子,瞄着楼上,见方淼从画室出来,回到她自己的房间,忙摸出手机,发了条短信:“姐,记得留门。”   几分钟后,手机上响起‘滴滴’两声,翻出短信,只见上面写道:“小弟,不行,小心被淼淼发现。”   “小心点不就成了嘛!”王思宇叹了口气,皱着眉头发了短信。   刚刚喝了口茶水,短消息便回了过来:“小弟,要有毅力,不到一个月,就顶不住了,那哪行呢!”   王思宇嘿嘿一笑,没有在意她的调侃,而是抬腕看了下表,再次发了短信:“姐,晚上十一点钟,一起去洗澡澡,不见不散哈!” 第058章 怎么啦?   晚上八点多钟,王思宇就进了浴室,冲了热水澡,穿了睡衣,走进书房,见瑶瑶正坐在电脑旁,神情专注地玩着游戏,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。   他从后面走了过去,弯腰望去,见游戏地图里,满是打怪练级的人,各种炫目的光效,在眼前闪动,他微微皱眉,拿手指着屏幕,悄声提醒道:“小宝贝,快把光效关了,时间久了,容易伤到眼睛。”   “好!”瑶瑶连点鼠标,操纵着那个名叫‘小宝贝’的美少女战士,跑到安全地带,关了光效,转过身子,拉了王思宇的胳膊,身子后仰,脸上笑成了一朵花,撒娇般地道:“舅舅,这个游戏可好玩啦,你也来试试吧,来嘛!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把她抱了起来,坐在椅子上,双手在键盘上敲了十几下,熟悉了基本动作,又看了任务流程,就操控着游戏人物,跑到地图中央,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击着,帮着她打了七八分钟,交了任务之后,才把鼠标还给瑶瑶,微笑道:“小宝贝,别玩得太晚,十点钟之前,一定要回去休息,晚上好好睡觉,别到处乱跑,知道吗?”   “知道啦,大宝贝!”瑶瑶嗲声嗲气地道,她盯着游戏地图,摇晃着身子,操控游戏中的人物,跑到另外的NPC面前,点击鼠标,领了新任务,乐颠颠地向城外跑去。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用手指梳理着她柔软的秀发,拉出一绺,编出漂亮的小辫子,柔声道:“瑶瑶,这个周末,想到去哪里玩吗?”   瑶瑶唔了一声,犹豫了下,还是眨动着睫毛,小心翼翼地道:“暂时还没有想到呢,舅舅,人家就是有点想念媚儿阿姨了,好久都没见到她了。”   “不用急,小宝贝,快放假了,假期就能见到媚儿阿姨了。”王思宇轻声安慰道,暗自叹了口气,廖景卿前些天倒是提过,假期要带瑶瑶回华西住些日子,去探望媚儿和小蕾阿姨,以及昔日的同事。   她的心意,王思宇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,其实是想离开这里,给自己和小晶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,在众多女人里,没有任何私心,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,除了小影之外,也许只有景卿姐姐了,两人之间的感情,介于姐弟与情人之间,其中微妙之处,很难用语言来形容。   瑶瑶用自动寻路,将‘小宝贝’输送到野外,忽然想起了什么,停了下来,转过身子,用小脑袋瓜撞击着王思宇的胸口,一脸纳罕地道:“舅舅,你到底是喜欢媚儿阿姨呢,还是喜欢京城的小晶阿姨啊?”   王思宇愣住了,伸出手指,刮着她俏皮的小鼻梁,轻声道:“为什么要这样问呢?”   瑶瑶歪着脑袋,拿手支着下颌,若有所思地道:“舅舅,反正我是喜欢媚儿阿姨的,要是能让我决定,我就让你和媚儿阿姨结婚,给我生个小弟弟,每天抱着玩。”   王思宇不禁莞尔,轻声道:“小宝贝,大人的事情,复杂得很,你们小孩子不会懂的。”   瑶瑶嘻嘻地笑了起来,摇头晃脑地道:“舅舅,人家都懂呢,就是不想说!”   “懂什么?”王思宇微愕,诧异地问道,这段时间以来,他也觉得瑶瑶有些过分聪明了,总能说出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话。   瑶瑶摆弄着鼠标,撅嘴道:“两个都喜欢呗,谁不知道呢!”   “乱说!”王思宇被逗乐了,把她放在椅子上,转身走了出去,到客厅里点了一颗烟,掏出手机,来到窗口,望着外面的夜色,给媚儿打了电话。   二十分钟后,他带了些小食品和饮料回到书房,放到电脑桌边,转身走到书桌旁,拉了椅子坐下,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,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,不时提起笔,写着阅读笔记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脖子上忽然多出一双冰凉的小手,瑶瑶歪着脑袋凑过来,望着桌上的黑皮本子,抑扬顿挫地读道:“一个人,从出生以后,就被灌输了无数谎言,要想成熟起来,首先就要呕吐,把所有的谎言都吐出来,只有‘习惯呕吐’,才能不被谎言迷惑,清醒地认识世界,什么意思啊,舅舅?”   “没什么,小宝贝,快去休息吧。”王思宇把本子合上,转过身来,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小脸蛋,含笑望着她。   瑶瑶嘻嘻一笑,双手扳着他的脖子,身子向后仰了过去,拉长声音,嗲声嗲气地道:“舅舅,人家懒得走嘛。”   “小懒虫!”王思宇伸出右手,屈指在她前额上敲上一记,站了起来,抱起瑶瑶,离开书房,上了三楼的房间,推门走进瑶瑶的卧室,把她放在床上,拉上被子,轻声道:“好啦,小宝贝,快点休息吧。”   瑶瑶躺在枕头上,眨着眼睛,小声地道:“舅舅,我想说句话,很久以前就想说了!”   “说吧!”王思宇坐在床边,目光柔和地望着瑶瑶。   瑶瑶却吐了下小舌头,侧过身子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舅舅,你转过身子嘛,要不然,人家说不出来呢!”   “故弄玄虚!”王思宇笑了笑,站了起来,把身子转了过去。   “爸爸,晚安!”瑶瑶的声音很小,悄不可闻地说了一句,就把头钻进被子里,咯咯地笑了起来。   王思宇身子一颤,缓缓转身,来到床边,弯下腰,在她的身上拍了拍,轻声道:“晚安,乖女儿!”   瑶瑶把小脑袋钻了出来,深吸了口气,闭上眼睛,美滋滋地道:“好啦,舅舅,人家今天玩得好开心呢!”   王思宇轻轻点头,坐在床边,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身体,直到瑶瑶香甜地睡了过去,他才细心地掖了被角,关了壁灯,离开卧室。   站在楼梯口,手扶雕花栏杆,默立半晌,王思宇哑然失笑,信步走到画室前,推开房门,悄悄走了进去,见廖景卿正在专心作画,就没有打扰她,而是拉了椅子坐下,安静地欣赏着,直到她把‘梅花卧雪图’作完,题词落款,盖下印章,才轻笑道:“姐,知道吗?瑶瑶刚才居然喊了我一声‘爸爸’。”   廖景卿嫣然一笑,放下印章,红着脸道:“自从知道咱们不是亲生姐弟后,她就一直在嘟囔,舅舅要是爸爸就好了,没想到,忍了这么久,还是喊出来了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揽了她的纤腰,用下颌抵住她的香肩,喃喃道:“姐,瑶瑶就是我的心头肉,和亲生骨肉也没有区别的。”   廖景卿满心欢喜,又有些许的羞怯,低头望着画卷,沉吟不语,半晌,才伸出玉手,拨开王思宇的大手,悄声道:“好啦,小弟,快回去休息吧,别让淼淼撞见。”   王思宇摸起一管狼毫笔,信手把玩着,喟然叹息道:“这个淼淼啊,真是让人头疼。”   廖景卿瞟了他一眼,柔声道:“小弟,淼淼还是不错的,虽然有些刁蛮任性,但心地善良,有正义感,喜欢打抱不平,其实,可以试着培养的。”   王思宇轻轻点头,含笑道:“姐,她倒是满聪明的,知道从你这做工作,不过,淼淼的性子还是太浮躁了,应该再打磨一番,免得到时吃了苦头,一蹶不振。”   廖景卿站了起来,小心地收起桌上的画卷,把印泥也放好,淡淡地道:“小丫头嘛,还年轻,难免有些沉不住气,锻炼久了自然就好了,更何况,淼淼是客人,还是你未婚妻的堂妹,对她应该多关心些。”   王思宇笑了笑,提起狼毫笔,饱蘸墨汁,在一张宣纸上写道:“月黑风高夜,红杏出墙时。”随后放了笔,嘿嘿地傻笑。   廖景卿瞟了一眼,俏脸绯红,把宣纸揉成一团,丢到纸篓里,走到镜子边,解开光洁的发髻,如云的秀发瞬间披落下来,她手持梳子,梳理着秀发,期期艾艾地道:“小弟,快回去吧,明儿下午,咱们可以出去,总之,不能在家里……”   “好吧!”王思宇叹了口气,转过身子,望着镜子前面袅娜的倩影,微微一笑,走了过去,从后面拥了她,摩挲半晌,在那雪白滑腻的脖颈上亲了一口,就推门而出,却没有下楼,而是悄悄地溜进旁边的浴室,在浴缸里放了热水,解开睡衣,躺了进去,拉上粉红色的帘子,静候佳人。   十几分钟后,廖景卿推开房门,进了浴室,把门锁好,走到浴缸边,伸手拉开帘子,横了王思宇一眼,悄声道:“你啊,就是不肯听话呢!”   王思宇叹了口气,闭了眼睛,往胸前撩着水,轻声道:“姐,都五个‘正’字了,这血气方刚的,哪个受得了!”   廖景卿莞尔一笑,轻轻拉上帘子,宽衣解带,赤着身子,走到淋浴器边,冲洗了十几分钟,便摇曳生姿地来到三角浴缸前,坐了进去,把酥软滑腻的娇躯贴在王思宇的身上,那张清丽绝俗的俏脸,也凑了过来,温柔地磨擦着他的面颊,呓语般地道:“小弟,别太疯了,小心被发现。”   王思宇轻轻点头,伸出双手,揽住她滑腻的腰肢,歪着脑袋,盯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,深深地吻了过去,廖景卿也勾了他的脖子,温柔地回应着,递过一条柔滑灵巧的香舌,缠绕吸吮着,很快,浓重的喘息声里,混合着婉转的娇啼,两个滚烫的身子结合在一起,轻轻摇曳起来。   正如鱼得水间,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,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,都吃惊地睁大了双眼,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,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。   “嘘!”廖景卿做了个手势,咬着粉唇,扭动纤腰,不胜娇慵地站了起来,悄悄下了浴缸,拉上粉红色帘子,走到门边,回头望了一眼,见王思宇已经隐藏好,才轻吁了口气,定了定神,拉开房门,探头望去,却见方淼穿着白色的睡袍,怯生生地站在门口。   廖景卿伸出右手,拂动下湿漉漉的秀发,故作镇定地道:“淼淼,怎么啦?”   方淼叹了口气,双手拉起沾了白浆的睡衣前襟,有些沮丧地道:“景卿姐姐,真是够倒霉的,刚才躺在床上看书,喝酸奶时,不小心碰倒了,都洒在前襟上了,搞得胸口黏黏的,我要洗洗。”   “好吧,那你先洗,快进来吧。”廖景卿拉开房门,转身走到浴缸边,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角,缓缓坐了进去,调整着身姿,尽量做着掩护,心情却紧张到了极点,唯恐被对方察觉,那可就不好收场了。   王思宇躺在浴缸里,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还有些恼火,他尽量将头放得很低,免得被方淼发现,几分钟后,帘子外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。   做了不到两分钟的正人君子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王思宇悄悄转过头,隔着粉红色的帘子,斜眼向外瞄去,却见方淼高挑纤细的身子,曲线玲珑,晶莹玉润,水花四溅间,如水仙般娇嫩,充满了青春的气息,尤其是那双纤长的美腿,均匀挺拔,极为诱人。   “真不错!”王思宇深吸了口气,悄悄把头转了回来,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,伸出双手,在廖景卿的温软滑腻的腰臀上乱摸了起来。   廖景卿蹙起秀眉,双手握住他的手腕,紧张地望着淋浴器边的方淼,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,唯恐稍有差池,被当场发现,那可就羞死人了。   正惶恐间,下身忽地传来异样的感觉,她身子打了个激灵,忙转过身子,轻轻摇头,可王思宇仍旧没有理会,身子轻轻一耸,就已经送了进去。   “呀!”廖景卿双手捂嘴,指缝间却依然传出一声娇呼。   方淼诧异地转过身子,好奇地道:“景卿姐,怎么啦?”   “没,没怎么!”廖景卿心念如电,身子后仰,往胸前撩了水,颤声道:“忽然想起来,晚上画的国画里,有张出了差错,枝杈的方向不合规矩。”   方淼‘噢’了一声,转过身子,往身上涂了浴液,笑嘻嘻地道:“景卿姐,没什么的,买的人大都是外行,一般看不出来。”   廖景卿咬着粉唇,伴着下面蠕动的身子,缓缓摇着腰臀,娇喘吁吁地道:“还是小心些好,万一看到了,就出大麻烦了。” 第059章 撞破   伴着‘哗哗’的水声,浴室里升起了淡淡的水汽,更加弥漫着水果般的芬芳,那是沐浴露的香气,方淼身无寸缕,青春靓丽的胴体,在淋浴器下轻柔地晃动着,温热的水线如雨幕般垂下,包裹了她曲线玲珑的身子。   或许是因为心情愉悦,方淼竟然转动着身子,轻声哼唱起来:“那南风吹来清凉,那夜莺啼声细唱,月下的花儿都入梦,只有那夜来香,吐露着芬芳,我爱这夜色茫茫,也爱这夜莺歌唱,更爱那花一般的梦,拥抱着夜来香,闻这夜来香,夜来香夜来香,我为你歌唱,夜来香,我为你思量……”   而七八米外,挂了粉红色帘幕的三角浴缸里,廖景卿却难过到了极点,那张清丽绝俗的俏脸,泛着淡淡的红晕,如同娇艳的桃花,在腰间那双大手的指挥下,她咬着粉唇,轻柔地摇动着腰肢,两条白皙修长的美腿,在水波中不受控地颤抖着。   而那张俏脸,也在别样的刺激下,变得有些扭曲,那双美眸,却透过帘幕,斜睨着方淼,不敢有丝毫放松,这时,她真是后悔了,当初在装修时,应该将每个卫生间都装上淋浴器,而不是在楼层里只设独立浴室,那样就没了现在的尴尬。   此时,王思宇却乐开了花,他虽然一直喜欢主动进攻,不过,观音坐莲也是极好的体位,更何况,旁边还有女生伴唱,如此香艳的场景,即便在《艳史通鉴》里也不多见,至于下一刻是否被发现,他倒不太关心。   反正已经和小晶摊牌了,也得到了她的默许,即便事情传到她的耳朵里,不过是多出一条罪状,若是被当场撞破,这位恼人的小姨子,或许就要离开渭北了,倒也不是件坏事,盯着廖景卿凝脂般的香肩,他微微一笑,双手猛然用力,加大了晃动的幅度。   “唔……”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,廖景卿仍然无法受到这种强烈的刺激,忍不住抖动着樱唇,舒服地叫出声来,好在这声音不大,没有引起方淼的注意,她又羞又恼,伸出双手,捉住王思宇的大腿,长长的指甲陷落进去,赌气般地坐稳了,身子虽然在不停地打着哆嗦,却咬紧牙关,始终不予配合。   王思宇哑然失笑,抚摸着她雪白滑腻的肌肤,体会着身下的美妙感觉,不再捣乱,而是轻轻转过头,透过帘子,向外望去,却见方淼已经将身上的泡沫冲净,抬手关了淋浴器,拿了条湿毛巾,拧干了水,走到梳妆镜前,擦拭着身体,从他现在的角度望去,只能看到光滑如玉的背影,却瞧不见正面,未免有些遗憾。   即便如此,下面还是受到刺激,作出本能的反应,变得愈发坚巨起来,居然在里面跳了数下,这种异常‘举动’,很快招来了抗议,廖景卿又羞又恼,伸出兰花般的玉手,用葱郁的食指,在他小腹上悄悄点了几下,示意他安分些,这等要紧关头,不要节外生枝。   而此时,方淼已经擦净了身体,在头上裹了条干净的白毛巾,走到抽水马桶边,懒洋洋地坐了下去,摸出一卷卫生纸,在淅淅沥沥的声音里,她抬起头,双手捧腮,望着浴缸方向,吐了下小舌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景卿姐姐,真是抱歉,刚才应该去二楼的,可我不喜欢用姐夫的浴室,上次去了一回,就被吓出来了,他那里内裤到处乱丢,地上还扔了几条臭袜子。”   “嗯,单身汉都那样的,结婚以后就好了。”廖景卿抿嘴一笑,伸出右手,拂动着湿漉漉的秀发,若无其事地道,一颗心却跳得更加厉害起来,唯恐方淼走过来搭话,那可真是瞒不下去了,要想在浴缸里藏住大活人,难度委实大了些。   “哗啦!”伴着抽水马桶的声音,方淼扯了纸,擦净之后,站了起来,洗了手,对着梳妆镜照了照,就将黑色的蕾丝内裤套在腿上,缓缓提起,穿了睡袍,袅娜地过来,笑嘻嘻地道:“景卿姐姐,别忘了,多帮我做做工作,姐夫只听你的话呢!”   “放心,淼淼,姐姐会帮忙的。”廖景卿调整了身姿,有些不自然望着方淼,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,心如鹿撞,越发变得忐忑不安,眼角的余光,向身下瞥去,已经臊得满面绯红。   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   “天啊,别过来!”廖景卿有些绝望了,忍不住抬起双手,捂了俏脸,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声尖叫,心里懊恼到了极点,暗自后悔,不该过分迁就小宇,搞到如此狼狈。   “呀!”方淼娇躯一颤,忽然停下脚步,愣愣地望着她,拿手掩住嘴唇,惊讶地喊了出来,半晌,才眨动着睫毛,期期艾艾地道:“景卿姐姐,你现在的样子,真是漂亮极了,优雅高贵,美轮美奂,就像古代皇宫里的贵妃一样。”   “哪有,淼淼,别那样讲。”廖景卿仿佛石化了一般,身子恍如玉石雕成的雕塑,已经失去了知觉,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,茫然地应付着,暗自思讨着:“她没有发现?还是故意在装傻?”   “真的,景卿姐姐,在我眼里,你是最漂亮的女人!”方淼眨了眨眼,轻盈地转过身子,迈着小碎步,向门口方向走去,脸上闪过异常复杂的表情。   望着方淼出了浴室,把房门带上,廖景卿如释重负,长长地吁了口气,拿手拍着胸脯,缓缓转动身子,换了方向,似笑非笑地道:“小弟,你真是好过分呢!就不怕被发现?”   “放心吧,贴了隐身符,她看不见的!”王思宇笑了笑,翻身坐起,不由分说地拥了她,又吻了起来,很快,浴缸里水花四溅,春色无边,没过多久,在剧烈的动作中,廖景卿醉眼迷离,乌发纷飞,一双娇嫩的玉手,扶在王思宇肩头,身子却向后仰去,发出一声声嘹亮的娇啼。   折腾了半个多钟头,地上溢出许多水,浴缸里的人却余兴未消,稍事休息,两人又纠缠着下了地,在门边亲热了起来,梅开二度,才恋恋不舍地分开。   感到神清气爽,困意全无,只是肚子里有些饥饿,王思宇独自去了厨房,吃过夜宵,回到二楼的卧室,打开台灯,摸起那本英文版的《荒漠甘泉》,慢慢翻看起来。   过了一会,他合上书页,把书放在床头柜上,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,刚要关机,却见上面居然有一条短消息,是半个小时前,梁桂芝发来的,短信上面写着:“小宇,睡了吗?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按动手机键盘,回复道:“还没呢,梁姐,还在工作吗?周末应该好好放松下,别把自己搞得太累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!”   几分钟后,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,他赶忙接通,笑着道:“喂,梁姐,你可真是工作狂人,这么晚了,还……”   话音嘎然而止,听着耳边轻轻的啜泣声,王思宇露出错愕的表情,忙下了地,走到窗边,迟疑地道:“梁姐,先别哭,出什么事情了?”   良久,梁桂芝才停止了哭泣,抽出纸巾,擦了脸上的斑斑泪痕,哽咽着道:“没事,就是心情有些糟糕,可能是最近工作不太顺利,搞得情绪有些低落。”   王思宇却不肯相信,皱眉追问道:“不可能,梁姐,你说实话,到底是工作上的事情,还是和老俞吵架了?”   “别问了,陪我说说话。”梁桂芝叹了口气,翻过身子,病恹恹地道:“怎么样,这段时间还好吧?”   “还好。”王思宇轻轻点头,点了颗烟,皱眉吸了一口,嘴里吐出淡淡的烟雾,悄声道:“梁姐,到底是什么事情,你现在这个样子,让我心里不踏实。”   梁桂芝没有吭声,而是咬了被角,默默地流泪,良久,才坐了起来,有些伤感地道:“小王,我刚刚从省城回来,老俞啊,太让人失望了……”   “他怎么了?”虽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,王思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。   梁桂芝叹了口气,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,原来,她下午事情不多,就早早地离开了市政府,开车返回省城,买了菜之后,径直回家,打算给老俞个惊喜。   在小区里面,看到俞汉涛的车子,知道老俞在家,梁桂芝就极为高兴,上楼之后,拿着钥匙打开房门,进屋之后,却发现门口有一双红色的女士高跟鞋,而客厅里的地板上,散落了一地衣服,不但有西服西裤和内衣,还有白色吊带裙,以及乳罩和情趣内裤。   而卧室的房门却关得紧紧的,刹那间,只觉得天旋地转,梁桂芝险些晕了过去,她勉强支撑着身子,转身离开,下楼后,在车子里坐了十几分钟,就驾车返回闵江,一路上哭哭啼啼的,开开停停,回到宾馆,已经到了深夜,心里觉得异常委屈,却无处诉说,鬼使神差地,就发了短信过来。   王思宇听了以后,沉吟半晌,试探着问道:“梁姐,有没有可能是搞错了,或许,是他把房子借给别人了?”   梁桂芝轻轻摇头,默默垂泪道:“小宇,别为他开脱了,地上的衣服,是两个月前刚给他买的,错不了。”   王思宇没有办法了,只能恨恨地道:“这个老俞,真是不像话,梁姐,你先别急,回头,我帮你狠狠收拾他一顿。”   梁桂芝摆摆手,情绪低落地道:“别,算了,你也不要提这事儿,就当不知道好了,我相信,老俞只是一时糊涂,要是挑明了,可能这个家就没了。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苦笑着道:“也好,清官难断家务事,梁姐,你能保持冷静,或许也是对的。”   梁桂芝用手抚着额头,哽咽着道:“就是心里难过,想大哭一场……”   王思宇不知该如何安慰,就只能顺着她的话道:“哭吧,要是哭出来,或许能好受些!”   话音刚落,耳边再次响起啜泣声,他便不再吭声,而是举着手机,回到床上,躺了下去,把台灯关掉,默默地听着,心里也有些难过。   半个小时后,耳边传来一阵‘嘟嘟’的盲音,王思宇皱着眉头,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,心里乱糟糟的,久久不能平静。   而此时,三楼的一间卧室里,壁灯忽然亮了,方淼悉悉索索地钻出被子,坐了起来,双手捧着发烧的面颊,愁眉苦脸地道:“看了就看了,大家扯平了,没什么大不了的嘛!”   半晌,她又抓着头发,顿足捶胸地道:“为什么要‘嘘嘘’呢?为什么啊!!!” 第060章 少华集团   周六的早晨,外面飘起了绵绵细雨,两个小时后,天空才放晴,瑶瑶起床后,心情不好,板着小脸,总在找茬发脾气,直到方淼提议出去玩碰碰车,她才高兴起来,穿上白色的连衣裙,红色的小皮鞋,牵着廖景卿的手,坐进宝马车,四人去了游乐园。   因为天气的原因,游乐园里的游人不是很多,在玩了几样游戏后,瑶瑶盯上了一款叫做‘空中飞车’的新游戏,它不象一般的列车跑在铁轨上,而是挂在铁轨下面,列车在高速运转时,因离心力的作用,会左右倾斜,给人一种随时被甩出去的感觉。   买票上车后,列车以时速八十公里的速度向前驶去,因为看不到铁轨,无法预料方向,每逢车子升降或是转弯,都会觉得异常的惊险刺激,而当车子风驰电掣般地滑过树林,向人工湖俯冲下去时,连王思宇都大声喊了起来,瑶瑶更是吓得小脸煞白,很没出息地哇哇大哭起来。   下了车子,王思宇抱起瑶瑶,耐心地哄了半晌,小家伙才破涕为笑,四人坐在附近的长椅上,稍事休息,就在方淼的建议下,离开游乐园,去了附近的西餐厅,捡了窗边的位置坐下,点了菲力牛排、水果沙拉、罗宋汤、法式烤面包,边吃边聊。   正窃窃私语时,瑶瑶眼尖,拿手指着窗外,小声地道:“舅舅,那边好多人啊,是不是出事了?”   “嗯?”王思宇转头望去,却见马路对面,一栋十几层高的商业大厦前,黑压压地围了上百人,不少人都举着牌子,还有人扯着横幅,因为距离有些远,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,倒是旁边的餐桌上,两个中年男人的议论声,引起了他的注意。   一个胖墩墩的男人端起酒杯,目光望向窗外,轻声道:“老刘,少华集团的葛老板确实很牛,空手套白狼的技术一流,只凭着一张巧嘴,就在春光路上骗了两栋商业大厦,成了身家上亿的富翁,明摆着就是侵吞国有资产,可轻纺二厂的职工闹了这么多年,都搞不垮他。”   老刘撇撇嘴,不以为然地道:“老兄,下面闹有什么用,人家葛少华是港商,现在风光得很,黑白两道都有人,和市里一些领导都称兄道弟,如今这世道,要想轻松来钱,还得多认识几个当官的,人家动动嘴,随便打个招呼,就让你富得流油了。”   “那是,那是。”胖墩墩的男人笑笑,把玩着手中的叉子,不无羡慕地道:“老刘,我要是认识个实权科长,生意就不会这么难做了,水电煤气,工人工资都在上涨,百分之十的利润都没法保证,这单生意,你老兄务必照顾一下,不然,我可要关门大吉了。”   老刘点点头,微笑道:“好说,好说,合作这么多年了,感情在嘛,不过价格方面,你还是应该再让让……”两人很快转移了话题,聊起生意方面的事情,而此时,伴着尖锐的警铃声,几辆警车呼啸而至,车子停稳后,十几名干警推开车门,跳了下来,分开人群,来到大厦门前,拉了警戒线之后,做了会工作,那群人便泄了气,轰然散去,却见一个年轻人,抡起手中的牌子,狠狠地砸在电线杆上,又回头骂了几声,却被旁边的中年男人拉开,扬长而去。   王思宇收回目光,拿着刀叉,把牛排切碎,叉了一小块,送进瑶瑶的嘴边,轻声道:“小宝贝,这是奖励你的。”   瑶瑶张开小嘴,咬了一口,笑嘻嘻地道:“舅舅,人家不能吃太多肉呢,会发胖的。”   廖景卿不禁莞尔,拍了拍她的后背,柔声道:“你啊,就别跟着起哄了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不吃肉哪行。”   “人家也想减肥嘛!”瑶瑶嗲声嗲气地回了一句,伸出小手,捧起果汁,叼着吸管,美滋滋地喝了起来。   方淼莞尔一笑,抽出纸巾,擦了嘴角,眉眼如风地瞟了王思宇一眼,努努嘴,悄声道:“姐夫,那个葛少华,好像侵吞国有资产啊,你也不管管!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淡淡地道:“淼淼,道听途说的事情,当不得真。”   方淼撅起嘴巴,满脸不悦地道:“姐夫大人,那也应该查查啊,上百人都在大楼前抗议,里面肯定有问题,当官不为民做主,不如回家卖红薯。”   王思宇敲了敲桌子,语气温和地道:“淼淼,政府那边有分管领导,不好乱插手的,专心吃东西吧,别三心二意的。”   “跟老爸一样,连说话的口气都像,官僚做派!”方淼白了他一眼,小声嘟囔了两句,就低头用餐,不再吭声,想起昨晚的遭遇,不禁觉得一阵脸红心热,暗自琢磨着,过些日子,或许应该搬出去住,免得日后尴尬。   出了西餐厅,刚刚来到车边,却接到程刚打来的电话,只说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,若是有时间,最好能见一面,他把部分资料交过来,并请示下阶段的工作,王思宇点点头,抬眼望去,见对面有家‘福记’茶楼,就约定四十分钟后,在茶楼见面。   “舅舅,你不和我们去游泳啦?”瑶瑶坐进车子,把头探出车窗,有些失望地道。   王思宇笑了笑,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蛋,柔声道:“小宝贝,舅舅有正经事情要做,下午记得乖些,不许和妈妈顶嘴,知道了吗?”   “知道啦!”瑶瑶笑嘻嘻地道,又勾了勾手指,神秘兮兮地道:“舅舅,早点回来,人家准备送给你一件礼物呢!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什么礼物啊?”   “现在不能说的,要保密呢!”瑶瑶把头收了回去,脸上笑成了一朵花,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眯起来,恰似弯弯的月芽。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摆了摆手,目送着宝马车驶远,又摸起手机,给邓华安拨了过去,让他也过来见面,随后穿过马路,找了家不大的理发店,推门进去之后,见一位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少妇正在忙碌,就坐在长椅上,找了张报纸,信手翻了起来。   一会儿的功夫,先前的客人离开,少妇简单收拾了下,便转过身子,殷勤地招呼道:“您好,先洗头吧。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把报纸丢下,走到水池边,斜躺在椅子上,闭了眼睛,轻声道:“老板,刚才这附近聚集了上百人,他们是做什么的?”   “他们都是二纺织的下岗职工,过来抗议的。”少妇叹了口气,拧开水龙头,试了水温,就弯下腰,伸出双手,细心地洗着头发。   王思宇微微皱眉,轻声道:“抗议?什么意思?”   少妇转过头,向窗外瞄了一眼,淡淡地道:“少华集团的那个老板,好像是香港人,当初和二纺织搞合作,没出多少钱,却把人家的两栋大楼给骗去了,那些下岗职工,生活没有着落,每月只拿不到两百元的补助,大家心里不痛快,除了到厂子里去闹之外,就到这边来抗议。”   “他是怎么把楼骗去的,你知道吗?”王思宇有些不敢相信,虽然商界里面,尔虞我诈,唯利是图,但这样的事情,他还真是很少听过。   老板娘倒了洗发液,在掌心中揉了揉,就涂在王思宇的头上,笑着道:“那可不清楚,但附近这条街上的人,都知道有这回事,那个老板不是好东西,心挺黑的,上次来的人少;被他找黑社会的人打跑了,这次来的人多,结果叫了警察,又给赶走了。”   “居然有这种事情,没人管吗?”王思宇皱着眉头,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。   少妇‘哧啦’一笑,双手灵活地捯饬着,漫不经心地道:“谁能管啊,人家是有钱人,开了好几家公司,那个皇冠夜总会,也很出名的,好多当官的都去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不再吭声,理了发之后,交了钱,推门走了出去,来到茶楼前,站在台阶上点了颗烟,转过头去,望着那栋挂着‘少华集团’大牌子的商业大楼,脸色变得冷峻起来。   几分钟后,邓华安和程刚相继赶来,在门口寒暄了一会,进了茶楼,径直去了二楼包间,服务员上了茶水,就转身退了出去,带上房门。   程刚打开公文包,从里面翻出一叠材料,递了过去,轻声道:“王书记,他可是庄省长的小舅子,能量不小,要谨慎啊。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微笑道:“先做些准备吧,也不见得非要动他,或许,情况没有那么严重。”   邓华安微微一怔,试探着问道:“谁?不会是赵市长吧?”   王思宇‘嗯’了一声,翻看着材料,轻描淡写地道:“就是他,把举报信都搞到省委书记那里去了,真是莫名其妙,我都忘记几时得罪过他了。”   邓华安皱起眉头,表情凝重地提醒道:“还是小心些好,外面可都说,赵山泉这人惹不起,睚眦必报,很容易记仇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信手翻着材料,淡淡地道:“我也一样。”   邓华安挠了挠脑壳,讪讪地道:“不一样,宁得罪君子,不得罪小人,你是君子,他是小人,怎么能混为一谈呢!”   王思宇看了材料,有些失望地丢在桌子上,抱肩道:“分量不够,还得再加把劲。”   程刚接过材料,装回公文包里,有些泄气地道:“主要是怕打草惊蛇,另外,他级别太高,有些内幕,估计只有少数人知情,光靠打外围,速度会很慢。”   “那就慢慢来吧,也不急。”王思宇笑了笑,端起杯子,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。   邓华安却‘咦’了一声,若有所思地道:“王书记,我这边倒有个线索,可以试着查查。”   王思宇微愕,看了他一眼,放下杯子,轻声道:“老邓,说说看。”   邓华安点了一支烟,皱眉吸了一口,不紧不慢地道:“就在这茶楼旁边,有个少华集团,两年前,老板涉嫌商业诈骗,局里本来已经展开调查了,可没过几天,就被上面的人拦了下来,其中就有赵山泉,他放过狠话,要想立案,必须经过他的允许,我琢磨着,这里面肯定有内幕。”   王思宇顿时来了兴趣,侧过身子,轻声道:“老邓,情况属实?”   邓华安掸了掸烟灰,以极为肯定的语气道:“没错,是林局长讲的,因为查这个案子,赵山泉和罗彪吵了一架,事后,在唐市长的干预下,罗彪妥协了,却把火撒在底下人身上,不但把林局长骂了个狗血喷头,还把二处负责办案的科长免职了,到现在都没恢复,搞得老林心里一直不太舒服。”   顿了顿,他又喝了口茶水,把玩着杯子,沉吟道:“据说,二纺织的上级单位也接到过类似的指示,叫三不准,‘不准要钱’,‘不准告状’,‘不准闹事’,强调要和外方长期合作,不能因小失大。”   “这是什么道理!”王思宇‘啪’地一拍桌子,站了起来,走到窗边,沉吟半晌,轻声道:“这样吧,就从这条线索出发,先到二纺织那边了解情况,把材料搞扎实了,过段时间,我会向市委反应,争取立案彻查。”   “好!”邓华安与程刚对视一眼,异口同声地道。   正事商量完,程刚坐了一会,就告辞离开,王思宇则被老邓拉到家里,喝酒叙旧,不知不觉中,时间过得极快,直到夜里十一点多钟,他才醉醺醺地返回家中,洗过澡,回到卧室,走到床边坐下,打开壁灯,却发现床头柜上多出一个精致的烟嘴,下面还压了张小纸条。   他摸起纸条,定睛望去,却见上面写着几行工整的小字:“亲爱的舅舅,看了电视广告,用烟嘴可以去除焦油,有益健康,就让妈妈帮忙买了,希望舅舅能喜欢,你的小宝贝,瑶瑶。” 第061章 骗局   调查进行的非常顺利,不到两周时间,一份厚厚的材料就放在王思宇的办公桌上,里面列出少华集团的许多违法犯罪证据,包括公司老板葛少华的底细,也都摸得一清二楚。   葛少华,绰号‘烂仔华’,是香港清帮的一名马仔,主要在九龙一带活动,负责打理高利贷生意,因为做假账,侵吞帮中财物,被老大发现,执行家法,打断了一条腿,逐出组织。   在家中养好伤之后,葛少华开始为生计发愁,正当他处境艰难时,看到当地的一张报纸,介绍有来自大陆的政府招商团,将在香港召开招商引资会议,就打起了歪念头。   利用以前搞高利贷生意时,结交下的人脉资源,葛少华注册了皮包公司,即是‘少华集团’,并凑钱置办了一身行头。   当葛少华打扮成阔佬,叼着雪茄烟出现在招商会上时,倒也显得富贵逼人,谈吐不凡,马上被洛水招商团的团长,副市长赵山泉看中,邀请他到洛水投资,并许下一堆优惠条件。   就这样,‘烂仔华’摇身一变,成了少华集团的葛总裁,他在几周后,准备妥当,带了表妹来到洛水,装模作样地考察了一番,就通过在招商会上索要的名片,给副市长赵山泉打了电话,得到了对方的盛情款待。   酒桌上,葛少华察颜辨色,巧舌如簧,着实恭维了赵山泉一番,又当着一众官员的面,夸下海口,如果合作成功,将在洛水投资三个亿,并在时机成熟时,把少华集团总部,从香港搬过来,专心在内地发展。   赵山泉自然是极为高兴,未经核实,就当场拍板,决定给予少华集团大力支持,经过他的牵线搭桥,葛少华以少华集团的名义,与轻纺二厂合资成立了洛水市鹏程地产有限公司,注册资本为1800万元,葛少华出资900万元,占总股本的百分之五十,成为公司的总经理,法人代表。   合同签署后,葛少华带着文本,返回香港,约见了帮中老大,出示了合同之后,又以祖屋和表妹为抵押,借下高利贷,凑足了本金,返回洛水后,完成了注资,而在一周后,他就将注册资本抽出,转回香港。   之后,葛少华多次利用财物手段,虚增投资两千余万元,又将这部分资金列入资本公积负数,使公司在成立不久,就背上了近千万元的负债,而他非但没有投资一分钱,还把纺织二厂投入的资金,抽走了三百万元。   这种异常举动,引起了二纺织领导的注意,当即向主管部门打了报告,并向葛少华提出,要到香港的少华集团总部参观访问,却被他断然拒绝,而主管部门的领导,唯恐事情处理不当,惹得赵市长不快,就把报告压了下来,并没有交到市里。   公司成立之后,葛少华并没有急于搞项目,而是利用外商的身份,借着赵市长的名头,结交了当地的几位政府官员,并以现金周转紧张为名,向银行申请了五千万元的贷款。   有政府方面的支持,贷款很快到位,葛少华本来是抱着骗一笔就跑路的念头,可见事情办得如此顺利,众多官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,在洛水混得这般风光,就舍不得走了,打算多捞几笔,以后衣锦还乡。   利用这笔贷款,葛少华提出扩大投资,和轻纺二厂深入合作的要求,赵山泉自然是支持的,当即打了招呼,因此,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,他又注册了三家公司,多次向银行借贷,办起了酒楼、夜总会、KTV生意,成为了四家公司的总经理,法人代表。   少华集团的办公地点,是在春光路的两栋商业大厦内,各占三层,按照和轻纺二厂续签的合同,葛少华租赁这几层的房屋十年,每年缴纳房租八百六十万元。   然而,葛少华利用合资公司总经理的身份,与轻纺二厂的领导签署协议,将娱乐公司的装修款,以及公司虚增的债务,作为房租冲抵债务。   并且,还在补充协议中写明,双方在合作过程中,如果因乙方的若干原因,导致公司经营出现巨额亏损,轻纺二厂将自愿将两栋商业大厦抵押给他名下的娱乐公司。   这份协议,本来是极为不公平的,轻纺二厂的领导自然是不肯签署的,葛少华却表现得极为硬朗,扬言若是不签合同,他就要撤资回港,在副市长赵山泉的直接干预下,轻纺二厂还是被迫签了合同。   结果,公司开办这几年,在他的授意下,合资公司做了假账,债务如同雪球般地增加,已经到了几千万元,根据合同上的补充协议,葛少华竟然将这两栋商业大厦的产权据为己有,就这样,近亿元的国有资产,变成了他名下的财富。   而与他合作的轻纺二厂,本来就极不景气,被他骗走了两栋大厦之后,更是伤了元气,近千名职工,百分之七十下岗,下岗的工人,每月只领取不到二百元的补贴,即便有政府补贴,钱款也很少能够及时发放。   这些下岗的职工,很多都已经年纪大了,不具备再就业的条件,生活变得极为窘困,他们把原因都怪在少华集团身上,认为这是导致他们现状的直接原因。   因此,这些下岗职工搞到了协议的复印件,到市委市政府告状,并闹到了省委,引起了轩然大波,迫于巨大的压力,副市长赵山泉出面协调,葛少华做出让步,以两千万元的低廉价格,买下了两栋商业大厦的产权。   签署了债务纠纷解决方案以后,赵山泉亲自去了纺织二厂,做出指示,事情到此为止,‘不准要钱’,‘不准告状’,‘不准闹事’,要与外方长期合作下去。   他还下令,今后,凡是涉及与少华集团合作的问题上,任何措施和决定,必须先向他请示汇报,没有征得他的同意,不许和外商激化矛盾,影响洛水市招商引资的形象。   自此以后,纺织二厂彻底垮了下来,少华集团的生意却日渐火爆,不但地产公司成了市里的重点扶持企业,娱乐公司也是日进斗金。   他的夜总会、KTV包房和洗浴中心里,总是灯红酒绿,美女成群,每晚各种高级轿车都停靠在这里,很多省里市里的官员,都是夜总会的常客。   葛少华在得势之后,更加猖狂,在酒后更是口出狂言,当初来洛水时,没有一个熟人,撒出两千万之后,他现在遍地是朋友,哪个若是不长眼,敢和葛某人作对,洛水市的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。   事实上,也验证了他的说法,少华集团的娱乐场所,平时是禁止警察随意出入的,往往外面扫黄打非最厉害的时候,也就是他这里生意最旺的时候。   市局二处的那位科长,只因为在进行调查时,对葛少华嚣张跋扈的态度,看不过眼,冷嘲热讽了几句,没想到,葛老板冲冠一怒,不出半个月,就被一撸到底,到现在还没有翻身。   放下材料,王思宇觉得有些气闷,伸手摸出烟嘴,将一颗烟套了上去,点燃之后,皱眉吸了几口,嘴边飘起淡淡的烟雾。   这种商业诈骗,手法并不高明,甚至很是拙劣,居然能够成功,显得有些荒唐,让人难以置信,但葛少华的发迹,恰恰是因为他掌握到问题的实质,只要和手握大权的官员攀上关系,任何不可能都会成为可能,任何不合理都会变成理所当然。   当葛少华设下的圈套,网络住一批官员的时候,他是不是骗子都不重要了,有些人在得知真相后,甚至会鼎力相助,千方百计地帮他把骗局维持下去,让他变成成功的企业家,以免骗局被揭开,受到牵连。   这颗毒瘤,一定要铲除,但何时动,怎么动,王思宇还有些拿不定主意,现在正处于微妙时刻,赵山泉与唐卫国之间的关系,日益紧密,此时把案子掀出来,很可能会与唐卫国提前激化矛盾,显然,对自己极为不利。   庄省长那边,也要考虑,虽然于家已经在采取措施,若是梁鸿达调离渭北,会全力狙击庄孝儒上位,但那是暗箱操作,只有最高层中的两位首长知情,消息不会传出来。   此时若是案发,牵扯到赵山泉,肯定会有人以此来做文章,向上面反应,即便庒孝儒与此事无关,在这种敏感当口,问题没有调查清楚时,他的升迁也会变成泡影。   放在平时,别说一个小小的葛少华,即便是把赵山泉拉下马,庒孝儒也不见得会动怒,因为,他根本犯不上为了一个小舅子,和强大的于家作对,那不符合他的政治利益。   但此刻,王思宇若是搞出个‘少华案’,两人可就结了私仇,再无化解的可能,原本只是一桩普通的商业诈骗案,却因为涉及到国有资产流失,还有可能牵涉到重要官员的腐败,以及某些政治因素,让王思宇也变得谨慎起来,这颗炮弹,决计不能轻易发射出去。   一颗烟燃尽,他把烟蒂摘下,丢到烟灰缸中,把材料整理好,拉开办公桌的抽屉,放在里面,准备时机适合的时候,再把问题解决掉。   这就是所谓的成熟了,王思宇现在的处事方式,比以往沉稳了许多,不再锋芒毕露,猛打猛冲,但是,在把档案袋放进抽屉的那个刹那间,他还是觉得有些内疚,也生出高处不胜寒之感,到了现在的位置,每项决断,都要深思熟虑,再也不能率性而为了。   沉思半晌,王思宇摸起电话,给邓华安打了过去,做出两点指示:第一、严密监控葛少华,但要注意保密,不能打草惊蛇,免得对方得到风声,悄悄溜掉。第二、对少华集团的夜总会进行摸底调查,掌握哪些官员经常进出,争取顺藤摸瓜,打掉一批腐败分子。   挂断电话,他端起茶杯,站在窗前,眺望着远处的风景,就在此时,一辆军用吉普车驶进大院,车子停稳后,一身军装的宁霜跳了下来,重重地关上车门,摘下军帽,仰头向上望去,王思宇淡淡一笑,喃喃道:“悍妞来了!” 第062章 试探   下午三点半,两辆车子驶出市委大院,沿着市府路向西行了五百米,停在汉斯咖啡厅门口,王思宇下了车子,随手带上车门,来到吉普车边,望着宁霜,微微一笑,两人一前一后,缓缓走了进去。   这家咖啡厅环境极为优雅,装潢是古典欧式风格,墙面镶着红色木板,上面涂着金漆,或绘制着优美的图案,石膏工艺装饰品点缀在各处,宽阔的走道、柔和的色调,精美的餐具,让人感到格外温馨,仿佛置身于十六世纪的西方宫廷。   而墙角的黑色钢琴边,坐着一位学生模样的少女,正在弹奏着悠扬的乐曲,优美动听,两人捡了窗口的位置坐下,叫来服务员,点了两杯蓝山咖啡,就各自沉默下来。   或许,是因为彼此还不太熟悉,单独接触时,难免有些紧张,即便换了环境,还是很难找到感觉,目光掠过那张清丽秀美的脸蛋,望着她肩头的‘两杠一星’,沉吟半晌,王思宇端起杯子,轻声道:“霜儿,这次过来,能多呆几天吧?”   “不一定,要看情况。”宁霜没有抬头,声音也出奇的淡漠,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,让王思宇有些无可奈何,喝了口咖啡,把目光转向窗外,不再吭声。   宁霜摘下军帽,放在桌边,手里捏着银勺,在咖啡里轻轻搅动着,香浓的气味,伴着淡淡的雾气,弥散开来,她却盯着桌面发呆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良久,宁霜停下了动作,望着杯中旋转的褐色液体,轻吁了口气,有些伤感道:“姐姐要能回来,就多住些日子,主要是放心不下她。”   王思宇叹了口气,抱着双肩,淡淡地道:“既然感情不好,何必勉强呢,这样的婚姻维持下去,也没什么意义,早些分开,对两边都好,不是吗?”   宁霜点点头,神色黯然地道:“劝过她,就是不肯呢,姐姐性子太软,要是换成我,早就拿枪毙了那个坏蛋,哪会忍气吞声地过下去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目光落在她白皙细腻的玉手上,轻声道:“霜儿,你枪法倒是很准,怎么练出来的?”   宁霜蹙起秀眉,淡淡地道:“没什么,就是需要刻苦训练,平均下来,一年要打掉两万发子弹,除此之外,还要练心理,练专注,练精准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想起了锁在家中的那把枪,不禁觉得手痒,轻声道:“我现在开始练习,应该来不及了吧?”   “只要训练能跟上,一样能变成神枪手。”宁霜也忽地想起了什么,脸上泛出一丝古怪的笑意,抬头望了王思宇,缓和了语气,柔声道:“其实,你在家里也可以练习的,不必开枪,就能把基础打好。”   “怎么练?”王思宇微微一笑,饶有兴趣地望着她,对面的这位女军官,无疑是不折不扣的美女,肤如凝脂,杏眼桃腮,未施粉黛,却也清丽可人,般般入画,只是这样静静看着,就觉得赏心悦目。   而且,她身上那种冷艳气质,竟和周媛有几分相似,只不过,眉宇间,少了一份孤寂落寞,多出些许的英武之气。   宁霜嫣然一笑,把玩着银勺,悄声道:“我平时都用三种办法训练,第一种,是在七分钟内,把涂成五种不同颜色的黄豆,从碗里分拣出来。第二种,是在一粒米上,穿出四个完好无损的针眼。第三种,是手握笔尖,在一张画满小圆圈的纸上,悬空打点,这些是内功,练好了,感觉就出来了,只要稍加练习,就会把枪打得很准。”   王思宇轻轻点头,温柔地注视着她,笑着道:“霜儿,你果然是很喜欢枪的,一提到这方面的话题,就滔滔不绝了。”   宁霜抿起嘴唇,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,转过俏脸,望向窗外,淡淡地道:“我是军人,喜欢聊这些事情。”   “这算是提示吗?”王思宇心中微动,目光落在她白腻如脂的脖颈上,恍惚了片刻,才发觉到失态,忙低头喝了口咖啡,望着斜对面,墙上那几幅圣经故事油画,试探着问道:“霜儿,家里最近还在逼婚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宁霜垂下头,双手捧着面颊,有些难为情地道:“已经和爸爸讲了,在和你相处,家里还是蛮支持的,让我加把劲,过年的时候,把你带回沈阳老家,给爷爷看看。”   王思宇哑然失笑,轻声道:“他们没有怀疑吗?”   宁霜脸上有些发烧,淡淡地道:“应该没有,不然,也不会这么快就出来了。”   盯着那张绯红的俏脸,心中大乐,王思宇把身子向后一仰,笑着问道:“那过年的时候,我要去沈阳吗?”   “到时再说吧。”宁霜叹了口气,端起杯子,喝了口咖啡,表情又恢复了自然。   王思宇摩挲着头发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:“霜儿,不如,咱们假戏真做了吧!”   宁霜没有生气,而是蹙眉望着他,淡淡地道:“你不害怕吗?”   “为什么要害怕?”王思宇眨了下眼睛,促狭地望着她。   宁霜盯着他看了半晌,伸出白皙的右手,在腰间拍了拍,眼中闪过慧黠的笑意,有些自嘲地道:“佑民以前就说过,带了枪的女人,是世上最危险的动物,他宁可在关在笼子里,和狮子同眠,也不会娶一个枪不离身的女孩子。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笑着道:“这话有些过了,应该是开玩笑的。”   宁霜莞尔一笑,把玩着杯子,叹息道:“不是开玩笑,佑民很怕枪的,经常担心走火。”   王思宇把玩着杯子,好奇地道:“怎么,你也拿枪指过他的头?”   “那倒没有!”宁霜脸红了,伸手拂了下秀发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虽然对他没有感觉,但也不讨厌他,有时候,和他坐在一起发呆,也挺有意思的。”   “坐在一起发呆?”王思宇愣住了,感到有些不可思议。   宁霜点点头,端起咖啡,若有所思地道:“对,就像咱们刚才那样,隔着一张桌子,各自想着心事,偶尔也说上几句,那样也很好的。”   王思宇笑了起来,摇头道:“你们两人谈恋爱的方式,倒是很特别。”   宁霜收起笑容,淡淡地道:“没谈过,当时,我们两人都没有心情谈恋爱,只是被家里人逼得没办法,做戏罢了。”   王思宇叹了口气,有些头痛地道:“那么,现在轮到咱们两人做戏了?”   宁霜看了他一眼,煞有介事地道:“你这人还不错,要是肯和小影分手,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。”   王思宇赶忙摆摆手,笑着道:“开什么玩笑,那怎么可能呢,糟糠之妻不下堂。”   宁霜支了下颌,目光落在桌面上,语气冷淡地道:“所以说嘛,假戏真做的可能性,就没有了,我可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,无论他有多优秀。”   王思宇耸耸肩,苦笑着道:“那只能当过渡男友了,不过,当伴郎也是不错的选择。”   宁霜嫣然一笑,把玩着杯子,淡淡地道:“不是过渡男友,而是租借,我跟小影提过了,租用你两年,到时完璧归赵。”   “是吗?她没有讲过。”王思宇笑笑,品了口咖啡,轻轻摇头道:“这是你们女人间的事情,跟我没关系。”   宁霜瞟了他一眼,似笑非笑地道:“既然知道没关系,怎么还打赌?”   王思宇愣住了,半晌,才回过神,咳咳地咳嗽起来,摸出纸巾擦了嘴角,有些尴尬地道:“这个卫国兄,嘴巴还真不严,那是酒桌上的玩笑话,当不得真!”   “知道就好!”宁霜小声嘟囔了一句,脸颊也有些发烧,忙摸起桌上的军帽,轻笑道:“好啦,宇少,我要回省军区了,不能让刘伯伯久等,咱们有空再聊。”说罢,站了起来,自顾下了楼,坐上吉普车,驾车离去。   王思宇站在窗边,微笑道:“其实,还是很有女人味的。” 第063章 三乱   吃过晚饭,像往常一样,王思宇坐在沙发上,喝着茶水,看着《民生观察》节目,自从他来到渭北以后,在宣传部门的鼓励下,省市两地的新闻媒体胆子渐渐大了些,集中报道了一些民众关心的热点话题,而这期节目的焦点,是关于‘公路三乱’的问题。   最近一段时期,洛水市的一些公安交警部门,借着查处违章驾驶之名,行乱罚款,乱收费之实,据电视台一位记者的蹲点暗访发现,交警队一个中队的设卡点,日罚款额度就超过六万元,而市局下属的几个分局中,每个分局下设的交通警察巡逻中队,就有七个之多。   他们大都把设卡地点,选在国道偏僻地段的下坡路段,那些地方,限速标志牌很少,这些交警执勤人员,身着便装,躲在路边,或者附近的小树林里,悄悄测速,一旦看到超速超载车辆,就喜滋滋地蹿出来,拦下车子之后,不由分说,直接罚款,而处罚的主要对象,大都是过往的外省车辆。   这种测速,其实是名副其实的经营行为,更有甚者,提前布置好陷阱,让司机们往里跳,有很多违法乱纪的行为,并且,处罚方面,也很是随意,若是态度好些,直接点现金,不要票据,价格就可以低些,否则,就是公事公办,把车子扣下重罚。   而据记者了解,一些区交警大队,不顾国家的三令五申,对下属各中队每月下达罚款任务,多达数十万元,超额部分,有高达百分之三十的提成,如此一来,执勤交警的积极性就调动起来了,蹲守在执法点附近,夜以继日地进行工作,虽然辛苦些,却全部超额完成任务。   节目进行到一半时,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何欢,连线了分局的主管领导,对方却大打官腔,满嘴套话,意图敷衍了事,而打给市局的领导,面对主持人的追问,对方更是语焉不详,只草草应付了几句,就随手挂断电话,显得极为失礼。   主持人耸耸肩,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,收拾着材料道:“观众朋友们,针对此事,本台将进行持续跟踪报道。”   关掉电视,王思宇微微一笑,虽然这次的观察节目,公安交警部门表现得有些差劲,但媒体的监督力度确实让他感到满意,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,需要有足够的耐心,只要能把舆论监督的工作干好,就能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,促使一些部门尽快改善作风,依法办事。   身为党委副书记,王思宇的手不宜伸得过长,免得捞过界,引起旁人的不快,因此,这段时间,他也变得低调起来,没有直接干预政府事务,而是借助媒体的力量,在暗处发挥影响。   正喝茶时,方淼端了果盘过来,放在茶几上,转身坐到旁边,悠荡着双腿,笑嘻嘻地道:“姐夫,我明天就要搬出去住了。”   王思宇微微皱眉,摸起一块西瓜,咬了一口,转头望着她,皱眉道:“淼淼,好端端的,为什么要搬走呢?”   “那边离单位近,而且,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。”方淼把玩着秀发,轻声回道,她穿着一件白色V领体恤衫,牛仔短裤,雪白滑腻的肌肤,大半都露在外面,尤其是那双纤长的美腿,晶莹玉润,充满了青春的气息,极为诱人。   王思宇笑了笑,把西瓜吃完,摸出纸巾擦了手,轻声道:“怎么,在这里感到不自在吗?”   “也不是。”方淼面色微窘,小脸红扑扑的,犹豫着道:“就是……想早点找到独立的感觉,姐夫,你可别乱想。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笑着道:“也好,单独在外面住,是很锻炼人的,尤其是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公主,不过,也要注意安全。”   见对方没有挽留的意思,方淼有些失望了,沉默半晌,她用手捧了脸蛋,笑嘻嘻地道:“姐夫,放心吧,洛水的治安还是很不错的,那边的公寓也挺好,里面住的都是白领,有时间,你也可以常去坐坐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端起杯子,呷了口茶水,轻声道:“淼淼,你来到渭北,姐夫对你的关心还很不够,以后,遇到什么难处,一定要及时开口,只要是合理的要求,一定解决,另外,如果在外面住得不舒服,随时可以搬回来,这里和自己的家一样,别太拘束。”   “知道了,谢谢你,姐夫!”方淼展颜一笑,俏生生地站了起来,走到茶几对面,低头看着瑶瑶写作业,在旁边指点了几句,回头瞥了王思宇一眼,就袅娜地上了楼。   瑶瑶抬起头,用小嘴咬着签字笔,呐呐地道:“舅舅,淼淼阿姨真要搬走了吗?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轻声道:“怎么,舍不得了?”   瑶瑶连连点头,有些惋惜地道:“舅舅,我现在有点喜欢她了,淼淼阿姨也不错呢!”   王思宇笑了笑,轻声道:“没关系,周末还会回来的。”   瑶瑶‘嗯’了一声,撅着小嘴,娇俏地道:“舅舅,我喜欢淼淼阿姨讲外国小朋友的事情,好像国外的小学生,都是玩的时候多呢,不用像我们这样累,对吧?”   王思宇皱起眉头,向她挤了下眼睛,悄声道:“小宝贝,你还累?上课的时候,悄悄睡觉,被老师发现了,今天下午,班主任还打过电话。”   瑶瑶吃惊地张大嘴巴,把笔一丢,倏地站了起来,气急败坏地跑向厨房,站在门口,双手叉腰,气呼呼地道:“妈妈,妈妈,你怎么不守信用呢?不是已经答应人家,不许和舅舅说嘛!”   廖景卿摘下绣花围裙,柔声道:“不说怎么办?你再这样不听话,成绩就又快滑下去了。”   “哪有,那些内容,人家都会了呢!”瑶瑶满脸的不服气,为了证明所言非虚,她转身跑回客厅,把作业本取了过来,交到廖景卿的手里,理直气壮地道:“妈妈,看看吧,都是满分呢!”   廖景卿莞尔一笑,摸着她的小脑袋,轻声道:“瑶瑶,每次都让淼淼阿姨帮着检查,当然会得满分啦!”   瑶瑶一时语塞,翻了下白眼,就捧着本子,闷闷不乐地走了回去,坐在桌边,小声嘟囔道:“要不是有舅舅在,人家也会搬出去的!”   王思宇哑笑半晌,从沙发上站起来,走了过去,拍了拍她的后背,轻声道:“小宝贝,不管怎么样,在课堂上睡觉都是不对的,有了缺点就要改嘛,别发牢骚了。”   瑶瑶吐了下舌头,扬起小脸,愁眉苦脸地道:“舅舅,那个魏老师,讲课很枯燥的,好多小朋友都睡了呢,我只是想打会瞌睡,没有想到,一下子就睡过去了,那么多同学睡觉,她都不管,专门点我的名字,真是讨厌呢!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板着面孔道:“不能找客观理由,更不许说老师坏话,总之,如果成绩掉下去,以后就不准你玩游戏了,也不带你出去散心了。”   “好吧,人家努力还不行嘛!”瑶瑶摊开双手,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,连连摇头,倒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。   盯着她完成作业,王思宇就拿起课本,帮着她温习功课。   瑶瑶取了小食品,坐到王思宇的膝盖上,不专心听讲,反而东拉西扯地,聊起了在学校的趣事。   半晌,又转过头,把小嘴凑到王思宇的耳边,神秘兮兮地道:“舅舅,今天又有男生给我写小纸条了。”   王思宇不禁莞尔,把书合上,轻声道:“写的是什么内容啊?”   瑶瑶眨着眼睛,把薯片送进他的嘴里,有些得意地道:“说我是校花呢,要跟我做朋友!”   王思宇微愕,嚼着薯片,笑呵呵地道:“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?”   瑶瑶伸出白嫩的小手,掩了嘴唇,嘻嘻地笑了起来,美滋滋地道:“舅舅,我写了‘已阅,转班主任何老师处讨论’,他当时就吓傻了呢!”   王思宇也觉得有些好笑,瑶瑶平时经常跑到书房里,翻看自己的文件,竟然也模仿了批示,但这种事情,应该重视起来,提前打好预防,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得很,不能让瑶瑶早恋,他斟酌着字句,微笑道:“小宝贝,你们现在,都是小孩子,可不许谈情说爱,知道吗?”   瑶瑶扭着身子,笑嘻嘻地道:“早就知道了,人家根本不理他们呢,我都是和女生玩的!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喝了口茶水,轻声道:“瑶瑶,同学间的正常交流还是可以的,也不能把关系搞得太糟,以后,有机会,可以邀请一些小朋友来家里做客。”   “才不呢!”瑶瑶撅起小嘴,把身子倚在王思宇的怀里,撒娇般地道:“舅舅,过几天,开家长会,你也去吧。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笑着道:“好吧,不过,你表现的可要好点,不然,老师在批评你的时候,我可太没面子了。”   瑶瑶嘻嘻一笑,有些心虚地道:“那可不一定,现在的班主任,好凶呢,吼起来的时候,就像大狮子一样!”   王思宇哈哈地笑了起来,捏了她的小脸蛋,轻声道:“好啦,早点去休息吧,免得明天上课犯困。”   瑶瑶‘噢’了一声,乖巧地下了地,喊了声‘舅舅晚安’,一溜烟地跑到镜子边,扭着身子照了照,便提着裙摆,蹦蹦跳跳地上了楼。   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,王思宇披上浴巾,去了书房,刚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,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,他看了号码,见是宣传部长黎凤姿打来的,赶忙接通,笑着道:“黎大姐,你好。”   黎凤姿莞尔一笑,轻声道:“‘大姐’可不敢当,王书记,晚上的节目看了吗?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笑着道:“看了,节目很好,公路三乱的问题,中央三令五申,要严厉制止,没想到,在我们洛水,居然还有这种现象。”   黎凤姿淡淡一笑,柔声道:“王书记,这次电视台捅了马蜂窝,有人跳起脚来骂娘了。”   王思宇皱起眉头,语气沉稳地道:“怎么,公安口反弹了?”   “是啊。”黎凤姿叹了口气,用手指揉着太阳穴,苦笑道:“罗局长火冒三丈,刚才给李台长打了电话,让他们立即终止这方面的报道,不要为洛水市公安系统抹黑。”   王思宇端起杯子,喝了口茶水,淡淡地道:“这不是颠倒黑白么,罗彪局长应该反省一下,到底是谁在为公安系统抹黑!”   黎凤姿笑笑,有些无奈地道:“王书记,压力很大啊,老李怕是顶不住了。”   王思宇站了起来,走到窗口,斩钉截铁地道:“不用担心,节目照做,他们公安口再不端正态度,就让纪委纠风办介入,好好杀杀这股歪风邪气!” 第064章 失控   下午一点半,市委常委会上,桌边飘起了淡淡的茶香,常委们的表情都很轻松,会议只有三个议题,一是学习并贯彻落实省委十号文件,《关于建立健全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的实施意见》,二是研究省委组织部出台的《推行干部综合考核的试用办法》,三是讨论干部调整事宜。   前两项内容,都有些务虚的性质,先是由市委书记尹兆奇照本宣读,随后常委们纷纷发言,表示赞成和拥护,只是在《试用办法》上,众人都同意了组织部长罗敏江的提议,觉得还是应该再谨慎一些,先在小范围内试点,总结经验教训,成熟之后,再加大力度推广,免得基层干部们压力太大,引发强烈的抵触情绪。   而相关的人事任免问题,因为之前经过反复酝酿,充分征求了各方意见,也没有出现太大的争论,在这次干部调整中,王思宇也成了赢家,陈炜、徐政高、赵普之、徐景生,这四位于系旧部,都被安排到相对重要的工作岗位上。   当然,没有为陈炜争取到组织部副部长的职务,王思宇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,这也证明了,尽管一再示好,唐卫国对于他,还是充满戒备心理的。   来到洛水以后,尹兆奇表现得非常低调,但这个人是极有水平的,讲话发言四平八稳,滴水不漏,驾驭常委会的能力很高,在充分照顾到唐卫国与王思宇的意见后,也能明确地指出问题的关键,维护住一把手的权威。  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摩,王思宇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,不仅是在思维方式上,作为上位者,每个眼神,每个动作,在特殊的情况下,都会充满丰富的内涵,那种独特的领导气质,是需要千锤百炼,反复磨砺,才能达到的,无论是唐卫国,还是王思宇自己,在这方面都欠缺火候。   常委会开得谈笑风生,一团和气,正当尹兆奇放下茶杯,准备结束时,副市长赵山泉忽然举手,请求发言,在得到允许后,他双手抱肩,斜眼望着宣传部长黎凤姿,语气不善地道:“黎部长,昨晚的《民生观察》节目,你看过了吧?”   黎凤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,点点头,轻声道:“看过了,节目搞得很不错。”   “不错?”赵山泉皱起眉头,摸起不锈钢茶杯,把杯盖打开,重重地拍在桌面上,沉声道:“我看错得太离谱了,公安交警们正常执法,电视台的记者却横加指责,百般刁难,进行负面报道,这怎么行呢?”   他这番话说完,会议室里立时安静了下来,本来几个常委已经收拾好材料,准备要离去,这时就只能再掏出黑皮本子,提笔在上面写了起来,大家心里都吃不准,赵山泉这次开炮,是代表自己的意思,还是唐卫国对宣传部门近期的表现不满,暗示他在会上发难。   黎凤姿眯起眼睛,不慌不忙地道:“正常执法?中央三令五申,要治理公路三乱,不得以罚代纠、以罚代管、而执法者,最忌讳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,打着堂而皇之的旗号,为本部门和个人谋取私利,这是很明显的违规行为,怎么就变成正常执法了呢!”   赵山泉摆了摆手,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,阴阳怪气地道:“黎部长,照你那么说,我们的交通巡警支队就不该严格执法了?到时公路上超载,超速行为泛滥,引发事故该怎么办?”   黎凤姿毫不退让,针锋相对地道:“赵市长,没有人反对严格执法,但是执法的目的是为了保障交通安全,维护路面秩序,而不是滥用权力,大开罚单,并以此作为牟利手段,如果你认真看了新闻报道,应该清楚,很多执法人员,违规设卡,没有出具正常的罚款手续,而是直接收取现金,这很不正常嘛!”   赵山泉喝了口茶水,抬头望天,不冷不热地道:“有什么不正常的,现场情况复杂,为了不影响正常的交通秩序,执勤交警们可以相机行事嘛,都按规矩来,工作效率就没法保障了。”   黎凤姿没有理他,而是转过头,望向市委秘书长梁坤,正色道:“梁秘书长,如果没有记错,去年三月份,交通运输部、公安部、国务院纠风办等多个部门,曾经联合发文,部署治理三乱工作要点,强化治理‘公路三乱’现象,里面曾经有过明文规定,有这份文件吧?”   梁坤犹豫了下,望了眼唐卫国,见他正在低头喝茶,对旁边的争论不闻不问,漠不关心,就点点头,轻声道:“有的,文件是我们这里分发下去的。”   黎凤姿心中笃定,不紧不慢地道:“那还争论什么,既然有些部门,不按照规定去办,新闻媒体予以曝光,也是很正常的事情,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。”   赵山泉一时语塞,瞪圆了眼睛,啪地一拍桌子,恼羞成怒地道:“黎部长,问题在于,现在有些媒体,实在是太过分了,闲着没事干,对政府部门的工作指手划脚,总是热衷于负面报道,我就不明白了,洛水的媒体,以往表现一直都是很不错的,听招呼,讲政治,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管了?到底是谁在给他们撑腰!”   这番话说完,众人都暗自吃了一惊,面面相觑间,纷纷把目光转向王思宇,黎凤姿反而轻松了起来,冷笑着低头喝茶,暗自思忖着,这个赵山泉,实在是有些不分轻重,整个渭北的形势,虽是错综复杂,但仍旧以三家博弈为主,这里面浪大水深,他赵山泉不过是庄省长的小舅子,却不知深浅,居然敢撸起袖子打头阵,直接向王书记发难,搞不好,第一个要当炮灰。   而唐卫国却皱起眉头,向赵山泉使了个眼色,让他注意些,别太过火,事实上,赵山泉这次开炮,很是突然,也令唐卫国感到有些意外,不过,他并没有适时阻止,也希望利用他的嘴巴,敲打一下王思宇,但要拿捏好分寸,现在是特殊时期,省里的问题没有解决前,市里不宜激化矛盾,免得节外生枝。   王思宇发了封短消息,把手机放在桌子上,斜眼瞄着赵山泉,淡淡地道:“赵市长,你的意思是,不宜加强舆论监督,而是反过来,对媒体加强监管,对吧?”   赵山泉铁青着脸,面带愠怒地道:“王书记,最近的舆论导向出了问题,很多媒体,都揪着政府部门的疏漏之处,大加批评,长期以往,下面的部门还怎么工作?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环顾当场,最后落在赵山泉的脸上,语气温和地道:“赵市长,你的反应有些过度了,只要我们这个政府,是真心为人民服务的政府,就不怕批评的声音,只有允许不同声音的存在,才能了解各方面的真实情况,有助于理性判断,做出正确的决策,避免再犯错误。”   赵山泉喝了口茶水,不咸不淡地道:“王书记,有些话,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好听,但我还是想强调,我们政府的各级部门,每天要面对大量的事务性工作,不可能面面俱到,如果吹毛求疵,事事都揪住不放,那工作还怎么干?没法干嘛!现在社会上很多人,心态极不正常,端起碗来吃肉,放下筷子骂娘,如果媒体不弘扬主旋律,而是与相关部门唱反调,推波助澜,很可能会把事情搞得更糟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摆手道:“赵市长,我和你的观点恰恰相反,很多问题,都是媒体曝光之后,我们的相关部门才重视起来,加以改善,当然,也有个别部门的领导,态度蛮横,不但没有反思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,反而对媒体横加指责,这种现象,就是权力带来的傲慢。”   顿了顿,他又加重了语气,冷厉地道:“我们有些党员干部,早已经脱离了群众,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大老爷,居高临下,颐指气使,说不得,碰不得,稍稍有些批评声音,就会火冒三丈,拍桌子瞪眼睛,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,这其实是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。”   赵山泉嘴唇微动,还想辩解,却被一直隐忍不发的尹兆奇打断,尹兆奇坐直了身子,表情严肃地道:“山泉同志,加强舆论监督,是中央领导一直强调的事情,地方上,应该主动配合,而不是唱反调,前段时间,林书记曾经发表过重要讲话,要全面提高社会管理水平,建立党委领导、政府负责、社会协同、公众参与的大格局,这就需要媒体集合公众舆论的力量,为我们的发展提供有益的思路。”   这种时刻,尹兆奇的发言,无异于是为事情定下了基调,赵山泉不好再说什么了,就翻开本子,低头写了起来,表情变得极为郁闷,在他看来,尹书记虽然讲了很多,但关键之处,在于强调‘党委领导’的重要性,也是在敲打他,不要试图挑战党委副书记的权威。   尹兆奇喝了口茶水,瞄了唐卫国一眼,放下杯子,提高了声音,抑扬顿挫地道:“昨晚的电视节目,我也看了,其实,反应的情况还是很及时的,公路三乱的问题,在各地都有,中央也多次下文,却始终无法纠正,其中的根源,还是在于暴利下产生的诱惑,以及监管缺失,不管是公安部门,还是交通部门,抑或是其他上路人员,罚款时不开票据,违规收取停车费和拖车费,只罚款不消除违法状态,随意拦车检查,都是不合法的,而下达罚款指标,更是错误的行为,应该坚决予以制止。”   唐卫国听了,有些吃味,他本想见好就收,可见尹兆奇完全站在了王思宇这边,似乎有借机发难的意味,不禁心头火起,慢慢地抬起头,把签字笔丢下,似笑非笑地道:“尹书记讲的在理,我们很多部门,确实存在一些问题,以后要专门开会研究一下,把工作做得更细致些,当然,媒体也不是没有问题,宣传部门应该加强监管,对于敏感问题,在充分与各单位进行沟通的基础上,再进行公开报道,不能乱来,否则,政府这边的工作会变得非常被动,以前做得其实还是不错的,这段时间,有失控的迹象,很不好。”   这番话火药味十足,明确地支持了赵山泉的观点,这样一来,就利用赵山泉的炮弹,打击了尹兆奇与王思宇的权威。   尹兆奇微微皱眉,他本想借着机会,拉拢王思宇,没有想到,唐卫国会这样霸道,一下子把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,搞不好,颜面尽失。   正沉思间,敲门声响起,王思宇拉开椅子,起身走了出去,从林岳手里接过厚厚的档案袋,返回会议室,递到尹兆奇手中,含笑道:“尹书记,这是媒体方面转过来的一份材料,里面反映了洛水市的一批干部,滥用职权,勾结不良港商,坑害群众,导致数亿国有资产流失的恶性事件,情况极为严重,我建议,应该马上采取行动,立案调查,如果情况属实,不但要在媒体上曝光,还要上内参,以严肃党纪国法!”   话音一落,满座皆惊,知道内情的常委,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扫向赵山泉,本来正在暗自得意,摸着杯子喝茶的赵市长,此时却傻了眼,手一滑,杯子杯盖掉到桌子上,在旋转之中,发出极为刺耳的响声,而此时,唐卫国也愣住了,目光复杂地望着王思宇,会议室里,一时鸦鹊无声,安静到了极点。 第065章 死马当活马医   尹兆奇接过材料,认真地翻看着,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,眉头拧成了‘川’字型,会议室里,已经安静到了极点,在座的常委们,似乎也都忘记了喝茶,都把目光盯在那份材料上,大家知道,那叠厚厚的材料,很有可能变成重磅炸弹,将某些人的大好前程炸得灰飞烟灭。   铿锵有力的声音,仍旧在众人耳边回荡,王书记的立场之鲜明,态度之坚决,没有半点回旋余地,会议接下来的走向,就变得很难预料了,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争论了,或许,这次分歧,将演变成常委会上的分水岭,市长、书记、副书记之间的矛盾,有可能会提前激化。   赵山泉手里握着杯子,表情有些恍惚,腮边的肌肉,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,鼻梁上也冒出细碎的汗珠,会场上风云突变,情势急转直下,令他始料未及,就有些发懵,直到此时,他才突然发现,这个充满了危险的权力游戏,还真不是他能玩得起的。   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,因为和庄省长之间的亲属关系,使得赵山泉在渭北官场,混得如鱼得水,无论在哪个场合,众人都会对他高看一眼,享受到的礼遇,也远超副市长的规格,时间久了,自然有些飘飘然,生出骄傲自大的情绪,很少将其他人放在眼里。   这段时间,常务副市长石崇山渐渐失宠,影响力日趋削弱,与此同时,他的角色开始吃重,唐卫国虽然没有封官许愿,但话里话外隐含的玄机,也让他在兴奋之余,蠢蠢欲动,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,因此,就希望能够抓住机会,表现一番,尽早树立权威。   可没想到,他在错误的时间里,挑选了错误的对象,王思宇的回击如此之快,并且精准地击中他的要害,让赵山泉心惊胆战,刚才的嚣张气焰,早已不复存在,没有人比他更清楚,少华集团的案子若是翻出来,将会导致怎样严重的后果,在一片寂静中,赵山泉的心情沉入了谷底,暗自懊恼,不该激怒那座沉默的火山。   半晌,尹兆奇把材料放下,看了赵山泉一眼,沉吟半晌,才轻声道:“同志们,材料上反映的问题很严重,休息十分钟吧,等会要认真讨论。”   说完之后,他把材料推给唐卫国,含笑道:“唐市长,王书记,我们去外面抽支烟。”   两人会意,都跟着他走了出去,来到旁边的休息室,落座后,秘书小柳沏了茶水,转身退了出去,尹兆奇端起杯子,轻轻吹了口气,微笑道:“会议开得很不成功,责任在我,你们两位,都消消火气。”   唐卫国清楚,这是在给台阶下了,赶忙抬起头,笑着道:“尹书记,不必担心,我和佑宇兄经常争论,有天夜里十一点多钟,还在电话里吵个不停,谁都说服不了对方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点了颗烟,轻声道:“是啊,在一些问题上,我们的看法都不一致,不过,这也很正常,用句时髦的话说,求同存异,包容发展嘛!”   “好,这样就放心了。”尹兆奇呷了口茶水,就把杯子放在茶几上,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,笑眯眯地望着窗前的一盆兰草,不再说话,而那双手,却在优雅地敲打着扶手。   唐卫国仔细地把资料翻了一遍,脸上露出愠怒之色,把材料轻轻放下,皱眉道:“这个赵山泉,真是个糊涂虫,怎么会把事情搞得这样糟?”   “不止是糊涂的问题吧?”王思宇淡淡一笑,掸了掸烟灰,伸手指着材料,沉声道:“卫国兄,我的意见很明确,无论涉及到谁,都要一查到底,绝不姑息。”   唐卫国叹了口气,点头道:“是啊,上亿国有资产流失,这可不是件小事情,我们应该立即采取行动,不能让犯罪嫌疑人逃掉,尽快追回资金,妥善安排好轻纺二厂的下岗职工,对于他背后的保护伞,也要坚决打击,在这方面,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。”   顿了顿,他又站了起来,在房间里踱着步子,沉吟道:“只是,在经历了西线工程塌方事故之后,政府这边重新调整了分工,山泉市长现在的担子很重,如果马上对他展开调查,时机不太适宜,容易耽误工作,是不是先缓冲一下,由我和雪松书记先和他谈话,争取挽救下这位同志。”   说完后,他转过身子,向王思宇使了个眼色,随即坐回沙发上,静等回音。   王思宇心领神会,对方是在暗示,赵山泉可以动,但不宜在此时动,以免节外生枝,影响到省里的事情。   王思宇也不想逼得太紧,免得现在翻脸,搞得两败俱伤,让别人捡了便宜,就点头道:“卫国兄,这样处理比较妥当,我没有意见。”   见双方达成了妥协,尹兆奇微微一笑,抬腕看了下表,起身道:“好吧,咱们回去,别让大家等得太久。”   再次回到会议室,唐卫国抢先发言,强调了加强舆论监督的重要性,政府部门面对错误,勇于承认,及时纠正,比一贯正确更加可信,又当着众常委的面,对洛水市公安交通部门给予了严厉批评,指示政府纠风办介入,尽快解决‘公路三乱’问题。   王思宇也作出善意的回应,在接下来的发言中,建议市委宣传部改进工作方法,对媒体方面要有适当的约束,要加强舆论监督,更要重视沟通,在有关部门的协助下,把工作搞好,不要引发负面影响。   两人各退一步,会场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,尹兆奇掂着手中的材料,转头望着唐卫国,轻声道:“卫国市长,讨论下国有资产流失案吧。”   唐卫国点点头,喝了口茶水,就把身子向后一仰,望着赵山泉,面无表情地道:“山泉市长,刚才接到电话,海通市的孙市长要到咱们这边来了,你先去安排一下,把接待工作做好。”   赵山泉心里‘咯噔’一下,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回避了,孙市长明天才过来,相关安排,上周就已经定好了,唐卫国这样说法,只是委婉一些,但见众人复杂的目光望过来,他还是感到异常难堪,简单收拾下东西,就拖着僵硬的双腿,走出会议室,把房门轻轻带上。   接下来,常委们传阅了材料,很快达成了共识,要求公安机关立即行动,将涉案人员迅速控制起来,确保国有资产的安全,纪委也组成专案组,由纪委书记胡雪松亲任组长,调查其中存在的违法乱纪行为,严肃处理,并对轻纺二厂下岗职工的安置问题,进行了细致讨论。   当晚,公安机关紧急行动,兵分两路,在市区的一所别墅里,将少华集团的总经理葛少华带走,并在电视台记者的全程报道下,将其旗下的夜总会进行了查封,带走了几十名妓女嫖客,还有十几名涉毒人员。   晚上八点半,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副市长赵山泉,驱车来到了省委二号院,敲开了庄省长的家门,进屋之后,发现庒孝儒不在,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,点了一根烟,皱眉吸了几口,就抬起头,望着姐姐赵丽华,苦涩地道:“姐,出事了,有人想整我!”   “谁?谁想整你?”赵丽华也紧张起来,她虽然在国营企业当副总经理,没有在机关工作,但跟了庒孝儒几十年,也深知官场险恶,既然对方明知弟弟的身份,还不肯罢手,必定不是等闲之辈。   赵山泉叹了口气,愁眉不展地道:“是洛水市委新来的副书记,王思宇。”   赵丽华吃了一惊,迟疑着道:“王思宇?是京城于书记家的孩子?”   赵山泉把香烟从中间折断,丢进烟灰缸,恨恨地道:“没错,就是他,姐姐,这次一定要帮我,不然,可能要坐牢。”   “啪!”赵丽华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,摔得四分五裂,茶水淌了一地,她却浑然未觉,而是愣愣地望着赵山泉,轻声道:“山泉,你犯错误了?”   赵山泉用手捂着脸,哽咽着道:“姐,他这是在打击报复!”   “到底有没有收钱?”赵丽华急了,带着哭腔喊道。   赵山泉把手一摆,瘫坐沙发上,有气无力地道:“姐,别问了,这次姐夫要不帮我,我就真的完了。”   赵丽华有些绝望了,眼泪汪汪地道:“山泉,你不把实话讲出来,我怎么帮你啊,老庄那个人,你又不是不清楚,要是知道你犯了法,会影响到他的前程,他会第一个要办了你,还要严办,让所有人都知道,他庒孝儒秉公执法,不徇私情!”   “那怎么办,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,姐!”赵山泉霍地站起,瞪圆了眼睛,低声吼道。   赵丽华擦了眼泪,很快镇定下来,轻声道:“山泉,你先别急,既然还没失去自由,就说明事情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,咱们好好商量下。”   赵山泉颓然坐下,闭着眼睛,喃喃地道:“这关怕是过不去了,刚才接到电话,少华集团的葛总已经被抓了,公司也被查封了,也许,用不了几天,就该轮到我了。”   赵丽华捂了脸,轻声道:“山泉,讲实话,到底收了多少钱,咱们做最坏的准备。”   赵山泉又点了一颗烟,狠吸了几口,垂头丧气地道:“那个夜总会,有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,这几年下来,总共进了五百多万,加上之前送的,快一千五百万了,毛毛出国的钱,也是从那里出的。”   “一千五百万!”赵丽华的目光有些呆滞,但很快冷静下来,轻声道:“这些钱一定要分批次捐出去,不能留在家里,想办法把捐款日期,改到一年前,如果调查人员问起来,就说当时你起了辞职做生意的念头,但经过冷静思考,还是舍不得离开现在的岗位,就把赚来的钱,都捐给了希望工程,受贿的事情,是要坚决否认的,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。”   赵山泉摆摆手,摇头道:“没用的,姐,这种事情,很容易查出来的。”   赵丽华瞪了他一眼,继续道:“这只是一方面,要做的工作还很多,最重要的是,要取得王书记的谅解,解铃还须系铃人,只要他肯松口,唐市长那边,就好办了,他到家里来过几次,我去打招呼,多半会有用。”   赵山泉皱眉思索了半晌,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也只有如此了,不过,唐卫国那边,未必靠的住,半小时前,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,给市局的罗彪打了三次电话,都没有接,这两人不仗义,和我姐夫一样,关键时刻,指望不上。”   赵丽华站了起来,有些失落地道:“山泉,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,你要尽快去找王书记,承认错误,态度越诚恳越好,只要能不坐牢,这个官不当也罢了。”   赵山泉‘嗯’了一声,又坐了一会,见庒孝儒还没有回来,就起身离开,坐在车子里,拨打了电话,强打精神,笑着道:“王书记,你好,是我,山泉呐……晚上有空吗?噢,那明天吧,想约您出来坐坐……没关系,没关系,那就晚几天再说吧……嗯嗯,理解,理解,打扰您休息了,哈哈。” 第066章 大好人   把手机放到大理石台面上,夹起盛着红酒的杯子,惬意地抿了一口,王思宇重新坐回温泉里,望着对面的邓华安,语气凝重地道:“老邓,据你的判断,罗彪和少华集团没有关系吗?”   邓华安点点头,闭了眼睛,轻声道:“应该没有,罗彪这个人,怎么说呢,不贪财不好色,自控能力超强,更难得的是,对唐市长忠心耿耿,几乎没什么缺点。”   王思宇‘嗯’了一声,淡淡地道:“这样的干部才可靠,老邓,要跟着学啊。”   邓华安嘿嘿地笑了起来,活动下胳膊,将身子舒展开,仰头望着棚顶的水晶吊灯,沉吟道:“我们两人特点不同,怎么说呢,我善于打攻坚,他是四平八稳,攻守兼备,是个全才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没有吭声,邓华安是员虎将,但是在基层的时间太久了,到目前为止,还没有正职的经验,需要打磨一段时间,才能再上一个台阶,不过,单论忠心,他肯定不输罗彪,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。   泉水汩汩地冒出来,池子里雾气氤氲,又泡了几分钟,王思宇点了一颗烟,皱眉吸了一口,吐着烟圈道:“老邓,抽空的时候,抓把劲,把飞刀的女儿找到,免得他总牵肠挂肚的。”   邓华安咧了咧嘴,用手擦拭着身子,叹息道:“王书记,这人海茫茫的,上哪去找?前些年倒是查到一条线索,可又断了,他那个前妻,也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,跟人私奔之后,不到半年,就带着孩子离开了,满世界的游荡,就是不回华西,都这么多年了,母女两人音信皆无,就像从空气里消失了一样。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轻声道:“老邓,再难也要找出来,不然,飞刀那边说不过去,我答应过他,想尽一切办法去找的。”   “放心,我会再查的。”邓华安也有些感动,站了起来,走到池子边上,拿毛巾擦干了身体,坐在摇椅上,笑着道:“王书记,这次赵山泉算是栽了,是不是把他搞到监狱里?”   “就让纪委去处理吧,我就不操那个闲心了。”王思宇掸了掸烟灰,淡淡地道,其实,在常委会上,王思宇还是给了对方机会的,如果不是赵山泉强硬到底,不肯让步,他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。   邓华安豪爽地一笑,换了衣服,端起杯子,喝了口红酒,闪烁其词地问道:“王书记,外边可都在传,你的根基在京城,和唐市长、陈部长一样,是根正苗红的太子,那个……是真的吗?”   王思宇皱了皱眉,把烟掐灭,丢在旁边,站了起来,懒洋洋地道:“我是青州出来的干部,最初只是委办的小科员,我的任职经历,你最清楚,对吧?”   “那是当然。”邓华安摸了摸后脑勺,有些局促地笑了起来。   出了温泉浴池,在外面做足疗的时候,手机上传来‘滴滴’两声,王思宇侧过身子,摸过手机,翻出短信,只见上面写着:“王书记,我是‘红叶疯了’,高利贷的追上门了,我现在好怕!”   “红叶疯了?是苗苗,省歌舞团那个小演员!”王思宇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,想起那晚在洛城大饭店里的经历,兀自觉得有些内疚,忙翻身坐起,拨打了电话,皱眉道:“喂,是苗苗吗?”   耳边传来轻微的啜泣声,苗苗惊慌失措地道:“王书记,是我,他们一直在外面砸门,好像快把锁头弄坏了,我怕死了!”   王思宇凝神听去,果然有急促的砸门声,心里一凛,赶忙安慰道:“苗苗,别怕,叔叔这就赶过去,你家住在哪里?”   “新园里二号楼,六单元四零三,王书记,快来!”苗苗哆哆嗦嗦地说完,听到外面‘咚咚’的踹门声,尖叫一声,就钻进被子里,双手掩住耳朵,身子蜷缩着,抖个不停。   “出事了,走,老邓,过去看看。”王思宇挂断电话,径直站起,换了衣服,带着邓华安离开酒店,坐进车里,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。   在半路上,他皱着眉头,暗自琢磨着,苗苗小小年纪,就能被选到歌舞团里当演员,家境应该很殷实才对,怎么会借高利贷呢?   来到新园里,把车子停在二号楼下,两人进了六单元,上了楼梯,就听到‘砰砰’的砸门声,有人在扯着嗓子骂:“死丫头,再不出来,等我们哥几个进去,有你好看的!”   邓华安抢在前头,蹬蹬地跑上四楼,见门边站着三个留着小平头,穿着黑体恤的家伙,其中一人正弓着身子,手里拿着细铁丝,在锁孔里拨弄着,忙健步走过去,低声吼道:“干什么的,都别动!”  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,转过身子,瞪了邓华安一眼,骂骂咧咧地道:“别多管闲事,跟你没关系,快滚蛋!”   邓华安皱起眉头,掏出证件,在三人面前一晃,怒喝道:“警察,都规矩着点!”   那人面无惧色,把证件推开,冷笑着道:“警察了不起吗?老子是来要债的,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,皇帝老子来了都没用!”   王思宇从后面走了过来,沉声道:“她们家欠了多少钱?”   中年男人歪着脖子,扫了王思宇一眼,从头看到脚,见他穿着打扮,像是极有身份的样子,不禁高看了一眼,悻悻地道:“五十万,怎么,半年没见,小丫头傍上大款了?”   “别胡说八道!”邓华安摸出铐子,在他眼前一晃,转头道:“要不,我先把这三个家伙带回去吧。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轻声道:“别急,把事情搞明白了再说。”   中年男人迎了过来,上下打量着邓华安,有些不屑地道:“哥们,挺牛啊,动不动就要铐人,你哪个片区的?张所认识吗?”   邓华安哼了一声,撸起袖子,没好气地道:“不认识,怎么了?”   “那就让你认识认识!”中年男人摸出手机,拨了号码,懒洋洋地道:“刘哥,有人过来捣乱,好像也是公安口的,咋咋呼呼的,还要抓人,你和他聊聊吧。”   “好,胖子,把电话给他。”电话那头的张所正在桌边喝酒,就放下杯子,有些不耐烦地道。   “朋友,你们聊。”中年男人把手机递过去,表情冷淡地道。   邓华安接过手机,黑着脸孔喝道:“我是市局邓华安,你是哪个?”   张所吓了一跳,腾地站起,忙不迭地道:“邓局,你好,我是兴安路小西营派出所的副所长,张常贵。”   邓华安皱了皱眉,目光如电般扫过,看着面面相觑的三人,冷声道:“张常贵,你怎么搞的!和些不三不四的人称兄道弟,像什么样子?马勒隔壁的,马上带人过来,把这些扰乱社会治安的家伙带走,先拘起来再说!”   张常贵不敢怠慢,赶忙把手一挥,大声道:“好的,邓局,我们马上出发。”   挂断电话,邓华安把手机递过去,冷笑着道:“朋友,还有问题吗?”   “没了,没了!”中年男人有些傻眼,知道遇到硬茬子了,赶忙服软,接过手机,低眉顺目地道:“那个,局领导,这事儿纯属误会,她们家里的人,借了我们公司的钱,都两年多了,一直赖着不还,还搬家了,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住的地方,就是想把钱要回来,没别的意思。”   邓华安皱起眉头,低声喝道:“要钱可以,踢门干什么,这么晚了,不是在扰民吗?”   中年男人没了脾气,点头哈腰地道:“是,是,领导批评的对,我们知道错了,下次一定改正。”   王思宇冷眼旁观,见场面控制住了,就掏出手机,给苗苗拨了过去,轻声道:“好了,苗苗,把门打开吧,我已经到了,他们不敢乱来的。”   “好的,王书记,我这就来。”苗苗钻出被窝,麻利地下了床,穿上拖鞋,急匆匆地跑出客厅,把房门推开,望着王思宇,眼泪汪汪地道:“王书记,要不是怕的厉害,我不会跟您联系的。”   见苗苗穿着一身碎花睡衣,头发蓬松,双眼已经哭肿了,清秀的俏脸上,梨花带雨,楚楚可怜,王思宇心中一软,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走,里边说吧。”   苗苗‘嗯’了一声,把身子让开,待两人进屋后,忙拿了杯子,到饮水机旁接了水,放到茶几上,拉了椅子坐下,悄声道:“王书记,钱是妈妈借的,她出国赚钱了,应该很快就会还的。”   王思宇转头望向门外,招招手,皱眉道:“你们几个也进来吧?”   中年男人站在门口,讪讪地道:“不用了,领导,我们站在这就成了。”   “进来!”邓华安瞪了他一眼,怒声喝道。   三人无奈,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进来,杵在门边,却不敢往里走。   王思宇端着杯子,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,见这里只有四十几平方,虽然面积很小,家具也很简单,但收拾得很是整洁,各处都擦得一尘不染,不禁微微点头,轻声道:“苗苗,这房子是买来的吗?”   “租的。”苗苗双手放在膝盖上,乖巧地道:“王书记,家里没有钱,妈妈想出国赚钱,却被骗了一次,没有办法,向他们借了钱,到美国去了,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上了,等她把钱打回来,我会还的。”   王思宇皱起眉头,轻声道:“一共借了多少?”   苗苗垂下头,双手捉着睡袍,轻轻拉扯着,有些无奈地道:“不太清楚,半年前,把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,还给他们,还嫌少,总过来要,没有办法,我就偷偷搬走了,不过,当时在门上贴了条子,说一定会还的。”   王思宇招招手,叫过中年男人,轻声道:“借据有吗?”   “有,有,都在这里呢!”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,打开皮包,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,递了过去,赔着笑脸道:“领导,她母亲是自愿借的,因为没有经济基础,风险很大,所以,利息是稍稍高了点。”   王思宇看了下,本金是三十万,两年时间,居然要还五十万,不禁面色一沉,皱眉道:“利息这么高,不是高利贷还是什么?”  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,有些无奈地道:“领导,我们也没办法啊,她们家这样的条件,到银行肯定是借不来钱的,我们肯借,但是风险很大,一不小心,人就失踪了,血本无归,连利息都收不回来。”   苗苗忙站了起来,忐忑不安地道:“叔叔,没关系,利息高点,我也会还的,就算妈妈赚不到钱,等我这边出名,不是……好了以后……也会还的。”   说完,她奔回卧室,从枕头下面,拿出一张银行卡,递给中年男人,轻声道:“胖子叔叔,里面已经有四万了,你们别追得太急,我会一点点还给你们,现在,我找到了好工作,已经能赚钱了。”   中年男人不敢接卡,而是斜眼瞄着王思宇,直觉告诉他,这人大有来头,是个惹不起的主,单看他的跟班,就已经很清楚了,至少,也是个单位的大领导。   王思宇叹了口气,把合同丢在茶几上,摸出钱包,抽出一张卡,交给旁边的邓华安,轻声道:“老邓,你去处理吧,顺便查查这些人有没有黑社会背景,如果有,坚决打掉,如果没有,也让他们规范起来,利率不能搞得太高,免得弄得欠债人家破人亡,民间借贷本来是好事,搞不好,就会变得很复杂,也很麻烦。”   邓华安迟疑了下,抬头望了一眼苗苗,就接过银行卡,站了起来,冷哼道:“你们几个,都跟我走吧。”   “好,好。”中年男人拿起合同,温顺地跟在他的后面,一起下了楼,这时,张常贵等人也开了警车过来,被邓华安劈头盖脸地呵斥了一顿后,就在前面带路,一起去了派出所。   王思宇喝了口清水,微笑着道:“苗苗,叔叔的钱,不急着还,你那些钱留着备用,如果能联系到妈妈,就让她回来吧,在国外,也很艰难的。”   苗苗点点头,默默地走到桌边,拿笔写了字条,送了过来,悄声道:“王书记,相信我,一定会还的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接过欠条,放进衣兜里,好奇地道:“苗苗,你爸爸呢?”   “很早就去世了,我一直跟着妈妈过活。”苗苗红着眼圈,哽咽着道:“可是,妈妈也好久没有联系了,很担心她的安全。”   王思宇叹了口气,放下杯子,轻声道:“苗苗,坚强些,你现在已经很优秀了,将来一定会帮着妈妈,把家撑起来,对吧?”   “是的,我会成功的!”苗苗破涕为笑,有些腼腆地道。   本来心中还有一些疑惑,但时间已经很晚了,王思宇不便久留,就起身道:“好了,小家伙,早点休息吧,以后遇到困难,尽管给叔叔打电话,别忘了,我是你的大后台!”   “嗯!”苗苗脸红了,咬着粉唇,把王思宇送到门外,见他下了楼,就关上房门,回到卧室,走到窗边,趴在窗台上,望着王思宇坐进小车,驶出小区,她才轻舒了口气,拉了被子躺下,摸出手机,又发了条短信过去:“王叔叔,你是大好人,谢谢了!” 第067章 援手   少华集团总经理葛少华被公安机关拘捕,下属几家公司相继被查封的消息,很快传了出去,在洛水市的政商两界,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   轻纺二厂的下岗职工们,在得知情况后,无不欢欣鼓舞,第二天下午,几百人都涌到市局门口,燃放鞭炮,送了十余面锦旗,可见处理葛少华,大得人心。   在市委领导的直接干预下,市公安局局长罗彪对案子极为重视,亲自坐镇指挥,开始进行深入的调查取证,葛少华自从到洛水以来,打着投资的幌子,进行经济诈骗行动,不但卷走了轻纺二厂的大量国有资产,还在多次政府工程的竞标当中,采取不正当的手段,贿赂官员,打压对手,洛水市的几个重点拆迁工程,也都有他的份额。   而葛少华旗下的夜总会,也是罪恶累累,逼迫妇女卖淫,利用药物迷奸少女,走私贩卖毒品,并且,养了一批打手,私藏刀具,参与数起流氓斗殴案件,导致多人伤残,只是仗着上面有强大的保护伞,才没有人奈何得了他,而这次,葛少华刚刚被抓,反映各种问题的举报信,便如雪片般的寄往公检法机关,以及洛水市纪委。   副市长赵山泉坐不住了,他非常清楚,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,只要对手稍稍发力,自己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境地,因此,赶忙按照姐姐的指点,想办法处理赃款。   但要把千万家财都捐出去,他还是有些舍不得,和老婆商量了以后,就只捐出四百多万,托了相熟的朋友,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总算弄来一年前的收据。   剩下的美元、金银首饰,高档手表,以及其他贵重物品,都收拾到旅行包里,由老婆带走,寄放到乡下的远房亲属那里,事情都办得妥帖之后,赵山泉又亲自跑了公安局,向罗彪打探风声,试图了解调查的进展情况。   可惜,罗彪的嘴巴很严,没有对他透露半点消息,只是暗示他,这桩案子,市委主要领导极为关注,必须集中精力,把少华案办成铁案,没半点回旋余地。   赵山泉慌了神,又去了王思宇的办公室,打算说些软话,可惜,每次都被秘书林岳挡住,只说王书记开会不在。   看着林岳那张冷冰冰的脸孔,赵山泉实在是憋气又窝火,但也无可奈何,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,以往,机关里的大小干部,见了他之后,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,而此时,连一个小小的秘书,都把架子端得十足。   几天下来,赵山泉寝食难安,如坐针毡,惶惶不可终日,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,做梦都会惊醒,不过,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唐卫国并没有调整领导分工,这也就意味着,在短期内,自己还没有太大的危险。   经过冥思苦想,他觉得现在能拯救自己的,也只有那位身居高位的姐夫了,于是,在周三的下午,他又去了省委大院,找到省长庒孝儒。   没想到,在庒孝儒那里,也是碰了一鼻子灰,庒孝儒板着面孔,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,随后作出三点指示,第一,如果有问题,赶快向组织上交代,不得隐瞒任何事实,早交代,早主动。第二,在问题没有调查清楚前,不要四处跑关系,打探风声,更不准离开洛水市半步。第三,如果觉得自己没有问题,就老老实实地坚守岗位,安心工作。   失魂落魄地离开省长办公室,赵山泉开着小车,来到省委大院的青年湖边,坐在长椅上抽了半包烟,正沮丧万分时,就接到了纪委书记胡雪松打来的电话,约他在办公室见面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赵山泉咬了咬牙,就坐回车子,赶到了市纪委的灰色办公大楼。   胡雪松的态度很好,先让秘书沏了茶水,随后坐在沙发上,和他闲扯了几句,待气氛融洽了些后,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山泉兄,你这又是何苦呢?”   赵山泉愣了一下,随即哭丧着脸道:“雪松书记,我自认为,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人,可外人在借题发挥,往死里整我,大家却都在看笑话,让我心里很难过。”   胡雪松轻轻摇头,淡淡地道:“老兄,你那天的举动,也太让人吃惊了,在常委会上接连放炮,发发都冲着王书记打,人家已经让了你几分,老兄还是不肯罢休,现在搞成这样,该怎么收场啊?”   赵山泉黑着脸,把手一摆,无可奈何地道:“雪松书记,现在还说这些,有什么用,我倒是想赔礼道歉,可人家不答应,既然如此,随便吧,你只管问,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,在少华集团的问题上,我承认,是犯过错误,但主要还是出于公心,想把咱们市里的招商引资工作搞上去,没有半点借机渔利的心思,如果不信,你们尽管来查。”   胡雪松摆摆手,笑着道:“山泉兄,你想到哪去了,这次找你来,不是问案子的事情,而是以同事的关系,来开导你,班子成员之间,应该搞好团结,以后做事,千万要慎重些,别搞得大家都为难,这也是唐市长的意思,很多话,他不方便和你讲,希望你能理解,不过,这段时间,还要专心把工作搞好,别背包袱,王书记做人正派,是不会借机整人地。”   赵山泉如同惊弓之鸟,以为进了这个楼层,就再难出去了,却没有想到,胡雪松约他见面,不是要宣布双规,只是为了给唐卫国递话,虽然危险的信号还未解除,可此时,他总算长出了口气,苦笑着道:“雪松书记,你放心好了,我知道该怎么做,也请你转告唐市长,谢谢他的关心和爱护,这次的事情,对我也是很大的教训,以后在工作中,一定会谨慎些。”   胡雪松端起茶杯,似笑非笑地道:“那就好,这桩案子,也许不像你想象中那样严重,尽管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上,你还是会有些责任,但只要是出于公心,组织上还是会有所考虑的,毕竟,你担任副市长期间,工作任劳任怨,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嘛。”   这几句话下来,倒把赵山泉感动得热泪盈眶,直勾勾地望了胡雪松,动情地道:“雪松书记,你这番话,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,这些日子,外面的流言蜚语很多,都把我往少华集团的案子上扯,这明显不公平嘛。”   胡雪松淡淡一笑,放下杯子,起身走了过去,拍了拍赵山泉的肩头,意味深长地道:“山泉兄,最近的气色不太好,如果有必要,可以请假,休息一段时间,身体是革命的本钱,不能当成儿戏。”   赵山泉悚然一惊,暗自琢磨着,可能这几天的表现太差,让外面的人发现了异常,唐卫国这才嘱咐胡雪松,给自己吃了一粒宽心丸,对方的提醒是很及时的,越是到了要紧关头,就越是要稳住。   想到这里,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,起身道:“雪松书记,多谢你的提醒,下午还有会议,那我先告辞了,有空一起出去坐坐。”   胡雪松轻轻点头,拍了拍他的肩头,把他送到门外,望着赵山泉的下了楼,哂然一笑,随手关了房门,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,现在知道慌了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呢?   晚上,赵丽华来到弟弟家里,坐在沙发上,小声地道:“山泉,里面有消息了。”   “怎么样?”赵山泉忙竖起耳朵,紧张地问道。   赵丽华微微蹙眉,轻声道:“葛少华还算聪明,把一切责任都背了下来,没有招出其他人,只是,上面既然抓得这么紧,市局也不能怠慢,肯定要追出一些人。”   赵山泉抽出纸巾,擦了冷汗,沉吟道:“姐,下午雪松书记找我谈话,意思是让我专心工作,其他的事情,不用考虑,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。”   赵丽华把玩着杯子,淡淡地道:“也可能是缓兵之计,马虎不得,你要仔细想想,把该处理的地方,都要搞得一清二楚,不能留下任何隐患,钱都捐出去了吗?”   赵山泉迟疑着道:“姐,捐了四百万出去,其余的都被小丽送到表姐家去了,她舍不得。”   “糊涂!”赵丽华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掼,霍地站起,怒声道:“你能走到今天这步,和那婆娘离不开关系,别听她蛊惑,到时,你前脚入了狱,她后脚就会跟汉子跑掉,哪会在乎你的死活。”   赵山泉嘴唇微动,却不好辩解,只能叹了口气,呐呐地道:“那再商量一下吧,等风声紧了,再捐出去。”   “你啊,真是没用,到时就晚了。”赵丽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,望着眼前的弟弟,连连摇头,半晌,才悄声道:“等会,有律师会过来,你和他单独聊聊,这人非常可靠,你可以把所有的事情,和盘托出,让他帮你想办法,人家是京城最有名气的大律师,对待这种案子,很在行,记住,一定要听他的话去做,不然,姐姐也没法帮你了。”   “还是姐姐想得周到。”赵山泉叹了口气,把身子仰在沙发里,闷头吸烟,不再吭声。   半小时后,律师来到家里,两人躲在书房里商量起来,赵山泉把前因后果,以及在职期间做过的事情,都讲了出来,律师都拿本子记上,逐条分析,把处理方式,应对办法,都讲了出来。   离开前,他又叮嘱道:“赵市长,不能完全清白,否则就太假了,必须让出一两万,其余的超出部分,都是逢年过节,人家送给你的拜年礼金,估计检察院最多查上几天,就不会再查下去了,但你一定要顶住,千万不能承认。”   赵山泉连连点头,忙不迭地道:“放心,张律师,我晓得该怎么做了。”   “那就好。”张律师笑了笑,握了赵山泉的手,悄声道:“赵市长,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,我们律师申请与你见面,必须在你被执行强制措施四十八小时后,而且,检察院能否批准,还是未知数,这期间,你一定要咬死了,只要受贿罪名不成立,那就只负领导责任了。”   “明白了,太感谢你了,张律师。”赵山泉满脸笑意,把律师送出门外,回到客厅里,皱眉道:“姐,别的都好说,就怕葛少华顶不住压力,把事情都交代出来,那样,再怎么做都于事无补。”   赵丽华叹了口气,淡淡地道:“放心吧,张律师会去做工作,王书记那边,谈的怎么样了?”   赵山泉轻轻摇头,苦笑着道:“还是不行,根本见不到面。”   赵丽华放下茶杯,走到窗前,轻声道:“好了,山泉,你不要管了,从现在起,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,其他的事情,姐姐会出面处理,我就这一个弟弟,无论如何,都不会眼看着你坐牢的。” 第068章 联谊会   晚上十点半,省长庒孝儒身穿浅灰色睡衣,戴了老花镜,正坐在台灯下,专心批阅文件,过了一会儿,房门被轻轻推开,赵丽华身上披着一件外衣,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,把茶水放在书桌上,悄声道:“老庄,早点休息吧,别熬坏了身体。”   庒孝儒停了下来,却没有抬头,而是蹙起眉头,望着文件,淡淡地道:“没关系,丽华,你先去睡吧,最近事情很多,有些忙不过来。”   赵丽华‘嗯’了一声,走到门口,停下脚步,转身望着他,眼角湿润了。   似乎感觉到什么,庒孝儒抬起头,看了她一眼,就把手中的签字笔丢下,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,轻声道:“怎么,见过山泉了?”   赵丽华点点头,脸上闪过一抹愁容,悄声道:“老庄,他毕竟是我的弟弟,出了这么档子事情,我不管,谁能管!”   “你管?你有什么资格管?”庒孝儒火了,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钝,拉开抽屉,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药瓶,拧开盖子,抖落出两粒白色的药品,丢进嘴里,吞下去后,喝了口茶水,目光凌厉地望着她,沉声道:“丽华,他的事情,你不要管,也管不了,就让卫国市长他们去处理吧。”   赵丽华怔住了,半晌,情绪变得有些激动,拿手捂了嘴,哽咽着道:“老庄,你是知道的,我就这么一个弟弟,爹妈去世得早,他是我亲自带大的,我总不能眼看着他出事,坐视不理吧?”   庒孝儒叹了口气,摘下老花镜,轻轻丢在桌面上,拿手揉着眉心,语气舒缓地道:“丽华啊,当初就和你讲过,你这个弟弟,胸无城府,不学无术,根本不是做官的料子,进了官场,只会害了他,你就是不肯听嘛。”   赵丽华走了过来,蹲下身子,眼巴巴地望着他,轻声道:“老庄,这个时候,只有你能帮他,看在咱们这么多年夫妻的情分上,你就打个招呼吧!”   “打招呼?”庒孝儒险些气乐了,伸出左手,抚摸着赵丽华的后背,轻轻拍了拍,意味深长地道:“丽华,你糊涂啊,这个时候,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咱们,有些人,巴不得我跳进这个火坑,你倒是说说,这个招呼该怎么打?”   “老庄……”赵丽华嘴唇微动,却没有把话说完,半晌,才有些失落地站起,转身走了出去。   庒孝儒目送着她离开,点了颗烟,皱眉沉思起来,半晌,他把烟头熄灭,丢进旁边的烟灰缸中,收拾了文件,摸出手机,给秘书李奇打了过去,有些不耐烦地道:“把车子叫过来,从今天开始,晚上就在宾馆办公了。”   次日下午,汉斯咖啡厅的包房里,王思宇见到了这位省长夫人,赵丽华虽然年近五旬,却保养得极好,依旧雍容华贵,仪态端庄,她端起咖啡,品了一口,谦和地道:“王书记,少华案出来以后,洛水市的政商两界,乱得不成样子了,据说检察院也已经介入了,传唤了几名官员,搞得风声鹤唳,人心惶惶。”   王思宇微愕,随即把玩着杯子,似笑非笑地道:“赵总,没那么严重吧?不过这件案子,涉及到上亿的国有资产流失,市里重视些,也是正常的。”   赵丽华轻轻点头,含笑望着王思宇,淡淡地道:“是啊,说起来,这里面还有山泉的责任,我这个弟弟,虽然年纪也不小了,可一向任性,还有好大喜功的毛病,做事糊涂得很,居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,真是让人头疼。”   王思宇深知她的来意,皱眉思索片刻,就放下杯子,双手抱肩,直言不讳地道:“赵总,不瞒你说,当初接到这份材料,确实考虑到,国有资产流失的情况比较严重,应该尽快查明,至于山泉同志,和他共事以来,总体感觉上还是好的,对他个人,我没有太多的想法,这里面不存在私人恩怨。”   赵丽华眼睛一亮,仿佛看到了希望,赶忙侧过身子,笑眯眯地道:“那就好,王书记,我们家老庄,经常提起你,说王书记政治过硬,能力突出,而且啊,年轻有为,前途不可限量,昨儿晚上,我还在和山泉提起,让他多向你学习,可他受了挫折,却打定主意,不想在仕途上发展了,已经起了辞职下海的念头,这样也好,我就不再拦着他了。”   王思宇笑笑,端起杯子,喝了口咖啡,把目光转向窗外,轻描淡写地道:“赵总,少华案,现在已经交到相关部门去处理,我相信,他们能够坚持原则,把案子办好。”   赵丽华目光一滞,叹了口气,怅然道:“山泉真是太糊涂了,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,被奸商蒙蔽,搞得现在这样被动,连老庄都大伤脑筋,骂了他几回,王书记,我找你的事情,千万不要和老庄提起,否则,他会弄误会了,以为我在搞什么小动作,又该批评我了。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微笑道:“赵总,你不必过虑,无论谁打招呼,市里都能秉公执法,不徇私情。”   赵丽华听了,不禁黯然神伤,呆坐半晌,尴尬地笑了笑,起身道:“王书记,你公务繁忙,就不再打扰了,有时间到家里坐坐,我和老庄非常欢迎。”   “好的,代问庄省长好。”王思宇站了起来,和她握了手,望着她下了楼,开车离去,不禁微微一笑,这个女人,倒是聪明,想以赵山泉辞职作为交换,免于牢狱之灾,只可惜,案子既然出来了,想要全身而退,无疑是奢望,无论唐卫国还是自己,在这种情况下,都不可能网开一面,否则,后患无穷。   回到办公室,接到市委书记尹兆奇打来的电话,他下午有急事,要去趟京城,明天晌午才能回来,无法出席晚上的政协联谊会,只能请王思宇代为致歉。   联谊会地地点,设在洛城大饭店,晚上七点五十分,王思宇开车赶了过去,刚刚下车,政协主席骆涛就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,握了他的手,笑着寒暄道:“王书记,欢迎,欢迎。”   王思宇在他的引荐下,和政协班子成员,以及一些德高望重的离退休老干部握了手,含笑道:“真是抱歉,尹书记有急事,不能出席这次会议,他请我务必转达对同志们的歉意。”   一众老者都慈祥地笑了起来,纷纷道:“没关系,王书记来了,也是一样的。”   众人在酒店门口闲聊了几句,就簇拥着走了进去,进了餐厅,落座后,又等了十几分钟,骆涛便站起来,做了手势,示意大家安静,在简单的开场白后,便请王书记讲话,话音刚落,三十几张桌子边的老干部们,同时起立鼓掌。   王思宇微笑着起身,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腹稿,侃侃而谈,先是希望老干部们,在退休之后,也要组织学习,联络感情,交流信息,增加友谊,继续发挥余热,积极参政议政,献计献策,为推进本市工作贡献力量,在讲话的末尾,他又提高音量,祝愿老干部们健康长寿,全家幸福。   讲话结束后,宴会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,王思宇也面带笑容,环顾四周,鼓掌坐了下来,随后,政协主席马涛、副主席张程普,几位离退休的老干部代表也都发表了讲话。   二十几分钟后,骆涛宣布,联谊会正式开始,穿着旗袍的服务员们,便将流水般的酒菜端了上来,而前面的小舞台上,两位市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也走了出来,开始报幕,伴着欢快的音乐声,一群穿着肚兜,梳着羊角辫的孩子们奔了出来,开始表演节目。   正看着节目,与骆涛闲聊时,附近桌上的两位老者,端着酒杯走了过来,其中一位双鬓斑白的老者,神情激动地道:“王书记,我是前任政协副主席陆鸿,葛少华侵吞国有资产的案子,我们十几位离退休老干部,非常关注,多次提交材料,向市里省里反应问题,可两年时间,一直没有人过问,直到前些天,在您的亲自干预下,问题终于得到解决,在得知消息后,大家都很激动,借着这次机会,我们以老党员的身份,向王书记敬上一杯酒,聊表敬意。”   王思宇也不禁微微动容,端起酒杯,先是谦逊了一番,只说处理‘少华案’,是市委领导的集体决定,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委实有限,又不无感慨地道:“陆老,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,让一些不法之徒钻了空子,不过,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有句话,叫‘正义只会迟到,但从不缺席’。”   话音刚落,骆涛便站了起来,带头鼓掌,只是笑容有些冷,他和陆鸿之间,昔日曾经在一起共事,矛盾很深,到了政协之后,关系也一直都很紧张,平时见了面,很少说话,这次却笑着道:“王书记,老陆同志不错,很有正义感。”   陆鸿没有看他,只是和王思宇碰了杯,一饮而尽,便和旁边的老者回到餐桌上,他离开后,陆续又有老干部过来敬酒,王思宇觉得这样不太好,老干部们年龄都很大,自己还太年轻,应该主动些,就提起杯子,在骆涛和政协工作人员陪同下,挨桌敬酒,并与大家热情交谈,了解到一些老干部们面临的困难,当即表态,会向市委反应,尽快解决。   转了一圈,饶是他酒量极大,也有些熏熏欲醉,坐回桌边,简单吃了点饭菜,压了酒气,就喝着茶水,观看节目,这时,省歌舞团的刘团长走了过来,把一份节目单递了过来,满脸堆笑地道:“王书记,这些都是我们团的优秀剧目,您如果有喜欢的节目,尽管点出来,我们可以做些调整。”   王思宇笑了笑,把节目单放下,让旁边的人加了把椅子,请刘团长坐下,含笑望着她,轻声道:“刘团长,你们歌舞团,有个叫苗苗的小演员,她的节目很不错,这次来了吗?”   刘团长会意地一笑,凑了过来,悄声道:“王书记,苗苗来了,正在休息室,稍后要表演的节目,是我们新创作的少数民族舞蹈,《茶山夜雨情》,她身体条件好,舞蹈基本功扎实,潜力很大,我们歌舞团正在重点培养。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点了一颗烟,叹息道:“这个孩子,家里情况不太好,团里要多关心她。”   刘团长侧过身子,笑容可掬地道:“一定,一定,不过,最近收到文件,歌舞团也将面临改制的问题,很快就要自负盈亏了,到时,还请王书记多关心。”   “好的,有什么困难,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。”王思宇淡淡一笑,就把目光对准小舞台,不再说话。   省歌舞团是文化厅直属的正处级单位,刘团长的级别不高,坐在王思宇的身边,望着众人瞥来的异样目光,就感到全身不自在,忙拉了椅子,知趣地离开,转身进了演员休息室,单独把苗苗叫到身边,悄声勉励了一番,并暗示苗苗,王书记非常关注她的发展,无论有什么困难,都可以和团里提,歌舞团一定会全力解决。   半小时后,灯光忽然熄灭,舞台上的背景灯开启,在朦胧的灯光之中,几个妙龄少女,穿着傣族的服装,赤着雪白的小脚,走上舞台,在轻柔的音乐声中,婆娑起舞。   苗苗站在中间的位置,表演很是出色,那柔美的身段,曼妙的舞姿,无声的肢体语言,深深地感染了观众,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,在掌声之中,她悄悄向下望去,却见王思宇正含笑望着自己,不禁更加卖力,把节目所蕴含的民族风情,淋漓尽致地演绎了出来。   “不错,真不错,很有特色!”节目结束后,王思宇带头站了起来,微笑着鼓掌,舞台上,演员们深深地鞠了一躬,转身退了出去,苗苗回头望了一眼,俏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,眸中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,如钻石般璀璨。 第069章 诱惑   这样的政协联谊会,差不多每年都要举办一次,非常隆重,宴会结束之后,站在酒店门口,和老干部们握手话别,又与政协主席骆涛寒暄了几句,王思宇回到车上,发动车子,刚刚驶出辅道,手机上就传来‘滴滴’两声。   他踩了脚刹车,拿起手机,翻出短信,低头望了过去,只见上面写着:“王叔叔,今天恰巧是我的生日,如果方便,很想邀请您,一起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,我会在河西路口等您,一个小时内,如果您不到,我就伤心地回家了,苗苗。”   把手机放回西服口袋里,王思宇微微一笑,转动着方向盘,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调过头,向西边行去,目光透过车窗,浏览着街边的商铺,在一家蛋糕店门口停了下来,进去以后,选了一盒精致的草莓蛋糕,放到副驾驶位上,继续开车向前驶去。   来到河西路口,却见路边的鲜花店门口,站着一个俏丽的人影,仔细瞧去,果然是苗苗,她上身穿着白色体恤衫,下身是一件黑色小皮裙,一双白皙如玉的纤长美腿,都露在外面,显得格外诱人,这清纯美丽的小女孩,手里捧着一簇红艳艳的玫瑰花,正在东张西望,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。   把车子稳稳地靠在路边,王思宇按了几声喇叭,推开车门,笑容可掬地望向她,苗苗向这里看了一眼,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,忙挥了挥手,如同欢快的小鹿,飞奔过来,上车以后,拎起座椅上的蛋糕,放在腿上,随手带上车门,美滋滋地道:“王叔叔,您真的来了呀,我以为,今晚要失望了呢!”   “怎么会呢?苗苗,今晚的表演很不错,非常成功,你是最棒的,No1。”王思宇淡淡一笑,伸出拇指晃了晃,转头望着她,却见苗苗已然卸了妆,漂亮的瓜子脸上,肌肤白腻光洁,那双灵动的眸子,如同一泓清泉,闪动着喜悦的光芒,梨涡里带着明媚的笑意,小家伙虽是稚气未消,却有着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。   苗苗嘻嘻一笑,张开樱桃小口,露出碎玉般漂亮的牙齿,吐了下小舌头,得意地道:“谢谢王叔叔鼓励,在舞台上,我都看见您了,就想着要努力表现,别再出错,更不能让叔叔失望,没想到,发挥得比平时还要好呢,演出结束后,刘团长也夸赞我了!”   “是吗?”王思宇笑笑,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,把住方向盘,笑着问道:“现在该去哪里呢,小寿星!”   苗苗抱着鲜花,低头深吸了一口,美滋滋地道:“还是回家吧,我不喜欢在外面过生日呢!”   “好吧,那就先送你回家。”王思宇酒喝得有些多,脑袋里还有些晕晕的,就把车速放慢,缓缓地开着车子,苗苗伸手打开车内音响,很快,车内响起悠扬的音乐声,她把头倚在车窗上,似是出神地看着对面的夜景,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。   半个小时后,车子开进小区,停在楼下,两人下了车,来到楼上,进了屋子,苗苗把蛋糕放在茶几上,又捧了鲜花,进了厨房,插在餐桌中间的花瓶里,接着取下坤包,从里面翻出许多食品,系上围裙,忙碌了一会,就做出几样小菜,又从壁橱上取出一瓶红酒,摆好后,走到厨房门口,甜丝丝地道:“好了,王叔叔。”   王思宇把西服脱下,挂在衣架上,挽起袖口,走进厨房,望着桌上精致的菜肴和点心,微笑道:“不错,动手能力很强,这么小就自立了,难能可贵。”   苗苗拿起蜡烛,在蛋糕上插了十三根,捧着小脸,笑嘻嘻地道:“王叔叔,你都不知道呢,妈妈以前酗酒,经常醉得一塌糊涂,平时都是我做饭呢!”   王思宇叹了口气,摸出打火机,把蜡烛点上,微笑道:“苗苗,许个愿吧。”   苗苗起身,把厨房里的灯光关闭,坐在椅子上,闭了眼睛,双手交叉在一起,嘴唇微动,半晌,眨动着长长的睫毛,睁开眼睛,轻笑道:“好啦,王叔叔,我希望妈妈很快能打来电话,也祝愿你能当上更大的官。”   王思宇哈哈一笑,摸起刀叉,切着蛋糕,点头道:“放心吧,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,叔叔也祝愿苗苗能早点和妈妈团聚,永远开心。”   “王叔叔,谢谢您!”苗苗腼腆地笑了,打开红酒,倒进光洁的杯子里。   王思宇把蛋糕递了过去,微笑道:“苗苗,你年龄还小,不要喝酒,喝点饮料就好了。”   “没关系的,就喝一丁点儿,不会醉的!”苗苗促狭地一笑,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指,比划着道。   王思宇端起杯子,和蔼地望着她,轻声道:“好吧,那就祝苗苗生日快乐!”   “谢谢叔叔,干杯!”苗苗脸上笑成了一朵花,举起杯子,和王思宇的酒杯轻轻一撞,发出‘叮’的一声脆响,她喝了一小口,就把小手放在唇边,挥了挥,忙摸起筷子,夹了口菜,用手抵住尖尖的下巴,美滋滋地道:“王叔叔,您今天能来,我实在是太开心了!”   王思宇笑笑,放下杯子,吃了块蛋糕,轻声道:“苗苗,既然是生日,为什么不把要好的朋友都叫来呢,那样多热闹啊?”   苗苗晃动着杯子,喝了口红酒,撅起小嘴,有些无奈地道:“王叔叔,团里的女孩子,都很势利,她们家庭条件都很好,一向瞧不起人,在歌舞团里,只有欢欢和我最好,我们两人搭档了很久,可上周,她请假回家了,要下个月才能回来。”   王思宇摆摆手,轻声道:“苗苗,别想得太多,可能是你还小,和她们年龄差距太大,没有共同语言,这才合不拢,倒不见得是她们势利。”   苗苗把头摇成了拨浪鼓,撅嘴道:“王书记,您不知道的,刚开始到团里的时候,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,被她们笑得抬不起头,只有欢欢不嫌弃我,当我遇到挫折的时候,也能鼓励我,我们两人说了,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。”   王思宇轻轻点头,夹了口菜,放下筷子,微笑道:“苗苗,这次知道的晚,仓促之下,没有准备礼物,过些日子,叔叔一定帮你补上,喜欢什么,尽管提。”   苗苗咯咯地笑了起来,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,在蛋糕上挑了一小块,抹到王思宇的鼻梁上,又为他添了酒,抿嘴笑道:“王叔叔,您能来,就是最好的礼物了,我知道,你们当大官的,平时都很忙呢,连吃饭都是工作。”   王思宇微微一笑,抽出餐巾纸,擦了鼻梁,端起酒杯,喝了一小口,轻声道:“苗苗,这次表演,怎么不见那个‘喜儿’呢,她不是你们台里最好的演员吗?”   苗苗歪着脑袋,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王叔叔,这段时间,‘喜儿’在排练的时候,总是莫名其妙地出错,被团长骂哭了几次,有人看见,她经常在洗手间里呕吐,好像……好像是怀孕了。”   王思宇皱起眉头,轻声道:“这样啊,怪不得呢!”   苗苗站了起来,后退几步,拢了肩头的秀发,有些不服气地道:“叔叔,‘喜儿’真的有那么漂亮吗?”   王思宇愣住了,看了她一眼,却见面前的少女,亭亭玉立,青春逼人,也不禁暗自赞叹,不经意间,目光落在那娇艳欲滴的樱唇上,心里‘咯噔’一下,忽地忆起,那晚酒醉之后,在洛城大饭店里发生的荒唐一幕。   自责之余,竟也生出些许异样,他忙低了头,盯着杯中红酒,轻声道:“苗苗,你虽然长得大些,但还是小孩子,以后在穿着打扮上,要注意些,不能太暴露,知道吗?”   “王叔叔,我真的不小了,很多大人的事情,我都懂的!”苗苗回到桌边坐下,端起酒杯,喝了一大口,小脸变得红扑扑的,一双灵动的眸子,盯着王思宇的眼睛,呐呐地道:“王叔叔,你也喜欢‘喜儿’,是吗?”   王思宇微愕,忙摆手道:“小家伙,别乱说,叔叔怎么会喜欢她。”   苗苗转过头,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,半晌,才起身道:“叔叔,您先坐,有份礼物要送给您,我这就去拿!”   王思宇点点头,吃了几样点心,点上一颗烟,在椅子上坐了许久,也不见苗苗回来,就走到厨房门口,笑着道:“苗苗,时间不早了,叔叔要回去了。”   “叔叔,再等等,马上就好!”苗苗甜美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。   王思宇回到客厅,坐在沙发上,摸起一本杂志,信手翻了起来,却在暗自琢磨着,‘喜儿’的怀孕,不知是否与陈启明有关。   几分钟后,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,苗苗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裙,袅娜地走了过来,她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,双手藏在背后,不知拿着什么东西。   王思宇把杂志放下,含笑道:“苗苗,是什么礼物?”   苗苗走到墙边,停下脚步,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,甜腻腻地道:“叔叔,你把眼睛先闭上,没有我的允许,不准睁开。”   “小家伙,故弄玄虚!”王思宇耸耸肩,听话地闭了眼睛,只听‘啪’的一声脆响,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,正奇怪间,一个柔软光滑的身子,已经坐在他的身上。   与此同时,脖子被一双玉臂缠住,耳边传来呓语般的声音:“王叔叔,从小到大,你是对苗苗最好的人了,我决定了,今晚,要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,献给叔叔。”   王思宇吓了一跳,赶忙睁开眼睛,却见苗苗身无寸缕,坐在自己的腿上,那洁白细腻的肌肤,在黑暗之中,更如美玉般,发出晶莹的光泽。   “苗苗,别胡闹,你还是个孩子。”慌乱间,王思宇伸手去推,却碰到一片滑腻如脂的肌肤,仿佛触电一般,他赶忙松开手,把头转到旁边,苦笑着道:“这样不成,快起来,不然,叔叔要生气了!”   苗苗却咬了樱唇,眉头微蹙,双手拥紧了王思宇的后背,摇动着曼妙的娇躯,哆哆嗦嗦地道:“叔叔,不用怕,苗苗是心甘情愿的,苗苗知道……叔叔……叔叔……也是喜欢的!”